走到大路边上,在黄昏中拦下一辆面包车,我们五人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想也没想,就跳上了车。
司机听我们说了要“回城”,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就把我们带到了一座四通八达的城市。等昏昏欲睡的我们完全清醒过来,那老爷们也是一脚刹车把车靠在了路边,点上一根烟,说道:
“老板!到了,前面就是常德市了,具体要去哪?说说。”
常德?我记得应该是在湖南省吧?难道,我们一时半会居然跨越了小半个中国,从边境漂移到内陆去了。我去,这种误差,也没谁了。
一时间,我们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让满是狐疑的司机把我们拉到了一处快捷酒店,在前台给大川叔打了电话让他把车费转账给司机,这才把这一脸懵逼的二愣子给打发走。
开好房间后,我和阿霞洗完澡正要休息,妮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清亮的眼睛一闪,拉住我说道:“李子!我想起来了,刚才在前台看到的市区地图里,这常德市,不是有个‘武陵区’吗?”
“是啊,怎么了?”冷不丁被她逮住一问,我自然是一头雾水。
“哎呀,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武陵市,武陵啊,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不是记载了一个武陵人误入世外桃源的故事了吗!”阿霞看我因为疲惫而大脑有些短路,急得一口气把她所想到的给说了出来。
“哦~对啊!《桃花源记》啊!”在她的提醒下,我猛地一拍脑门,马上想起以前学过的那篇古文来。没错!里面的确记载了晋朝一名渔人误入桃源村的始末。可是,这又怎么了?
“你还没想明白啊?”阿霞见我郁闷,不由得掩住嘴巴笑了起来,继续跟我解释道:“这里,在春秋时代,就是越国的领土!而从这里以南,《史记》里都把分居在这块区域里的部族称为‘百越’。”
原来如此。
在阿霞的解说下,我马上弄懂了一连串的事情。看来,这所谓的“桃源乡”,在这世上的确存在着不止一个。老山的古寨曾经是;今天从冥府地宫脱出时路过的也是;说不定,在这广袤的华夏南部,还有千百个也说不定呢。
这些,应该都是悲天悯人的范夫子和西施的杰作吧?华夏历经几千年的战乱,却总有一些人能在战乱中存活,在盛世里回到中原休养生息。在那段天灾**横行的日子里,他们去了哪里呢?有人说,他们被仙人救走了,也有人说,他们找到了世外桃源。要我说的话,两者皆是吧。
如此一来,也变相地解释了我们为何会籍由祭天台上掉落的随机一枚通灵古钱,就穿回了千里之外的这里。毕竟,武陵城外,也有一处信仰范蠡的族人所隐居的故居呢。
只是,现在三涂川的桃源庄已毁,就算有通灵古钱,估计也难以再找寻那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对了!通灵古钱!话说这次走得匆忙,桃源庄里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居然一件也没来得及顺走,倒是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铜钱币,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和阿霞各自都装了一大背包,现在,正和皮影灯笼“剑舞轻盈”一起,躺在房间角落里呢。
现在想来,这些家伙,好歹也是古物,万一值钱呢?那我欠雷大同的“五亿”债务,岂不是就有结清的转机了吗?
想到这里,我眼里不由精光一闪,马上拍了一些钱币的照片给大川叔给发了过去,让他帮忙利用金家的关系,找一些买家。
他办事果然靠谱,我和阿霞刚久违地亲热完,他已经早早发来了答复。只是,我一看,气得差点没撞下床去。阿霞见状,连忙扶起我,捡起掉到地上的手机,仔细一看,只见上面赫然显示了一条来自大川叔的短信。
“小李啊,叔刚问了舵下出货的伙计,大家都表示,这古币并不吃香,即便是真的,也没什么人收藏,xx宝上最多也就十多二十块一枚,还包邮……”
我去!老子拿命拼回来的家伙,这满满两大包,就只值千把块钱?
算了,哥决定还是回去跟主任认个错,继续回市二院当医生受气去得了。
……
翌日,休整停当的众人就在常德机场道别。阿鲁先和金四娘、正熊母子回延边,跟大川叔汇合后再一同去边城料理阮小道和蛮瞎子的后事。
而我和阿霞,则直飞昆明,下午就回到了阔别月余的南化。
在公寓里,望着窗外的晚霞,我俩偎依着,思绪不由得回想起这一趟奇妙旅程见证的人情冷暖。看那天边云卷云舒时,我不禁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一生可以辗转于善恶之间,一世可以真的地久天长,一片胸襟可以承载众生,一颗野心也可以堪比邪魔……
正可谓:心易凉,情难久,冷暖唯自知;花易败,人难守,且行且珍惜。唯有活在当下,珍爱身边的人,才是朴实无华的人生。
这样想着,目送完日落,回屋后,我俩一起跟家人汇报了我们婚礼的决定和计划。
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铺陈,我和阿霞都是见证过生离死别的人,只想低调地陪伴彼此。于是,在民政局领了证后,我俩只召集了耳朵等几位本地要好的朋友,凑了一小桌,互相汇报了一番近况,就出发旅行去了。我们的计划是,先蜜月,然后在回老家过门。
至于行程嘛,当然是华夏名山自由行了。毕竟,咱两口子现在是得道之人了,名山大川的雄壮巍峨看在眼里,自然比常人能看出更多门道。世上再没有比,能跟所爱之人,一起遨游秀美山水,一起畅吸天地之气更美妙的事情了!
期间,我们陆续接到过金四娘夫妇发来的简讯。信息中提到,金四娘和大川叔送假期结束的正熊回韩国后,就陪着阿鲁回到了边城。三人一起料理过阮云山和蛮瞎子的后事后,就在阮云山的医馆里帮忙了一段时间。
好消息是,这期间,阮小道的养女阮淑梅,和一样失去了亲人的阿鲁同病相怜间,倒是越走越近,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互帮互助中培养起了感情。大川叔夫妇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给二人留下了一些本钱,帮着他俩把医馆带回正轨后,就回了延边。
也罢,意外喜结姻缘的二人,应该能籍此斩断祖辈作下的孽障了吧,大概。
为他们高兴之余,我和阿霞愈发兴致高涨,连日来马不停蹄,遍访五岳名山,采纳日月精气,自然顾着享受这“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惬意生活,倒也不亦乐乎。
不经意间,才发现时光飞逝间,已经到了跟亲人约定,新媳妇要过门的日子。
回到南化后,阿霞家也意外地来了几位久没谋面的亲戚,其中,就有一位身材紧致,用墨镜毡帽皮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女子。听阿霞介绍,她就是阿霞自小蛮崇拜的姨妈,比阿霞去世的母亲还要年长些,现在,在米国一家大学隶属的考古协会当顾问。
亲人自远方来,还是自小看她长大的姨妈,自然有很多话要跟阿霞说,我也就没太多干涉。忙于奔波于老家和南化之间,筹备些琐事之余,我还抽空去市二院办完了罗晓丽代我提交的辞职申请。反正,哥现在精通望气内观,以后还是自己开间小诊所吧,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医术杠杠的,难道还愁没客人上门?
……
这天又是忙得像陀螺,我只恨三魂七魄平常只能寄居体内,却不能释放出来抵作人手,而且也怕一个控制不好,吓到亲朋好友和小孩。这不,我正在指挥老乡摆酒,腰间的手机却又不识事地响了起来。
“喂!大哥,你快说!我明天办喜事,你要没重要的事我可挂了!”讲真,听到这是快递的一刹那,我都有种要摔手机的冲动了!等等!这既不是双十一,又不是双十二的,我没买东西啊!可快递小哥一直坚持包裹是我的,要我赶紧去取。我一听纳闷了,赶紧问他寄件人的名字,一听,原来是大牛!
大牛全民牛天一。是我大学时的室友,是个科幻小说迷,他曾说,他的名字,展开的全称就是“牛得一逼,天下第一!”而根据我与他医科大七年相处下来,对他的评价只能是——逗比!或者确切点说,一只“逗比富二代”。
这厮仗着老爸是知名作家,毕业后也不找工作,先去海南渡假放松了一年,最近据说又去了欧洲留学。我擦,拼爹的年代,金色装备出门的家伙跟我们这种草鞋布甲出门的**丝的确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啊。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得俺啊,不容易,不容易。
想到这里,我只得拨通了人还在南化的阿霞电话,麻烦她抽空去帮我取下牛天一捎给我的包裹。毕竟,说实话,我还真好奇这行为无比奇葩的土豪会给我送啥玩意儿当贺礼。万一是值钱的东西呢?那哥岂不发达了!
刚想得美着,阿霞的电话过来了。接起了一听,我马上愣在了原地。
“什么?你说是一套书?还有一张明信片,还是意大利米兰寄过来的!我去,这混蛋小气鬼!上面写什么了!”气往上冲的我好不容易止住心头的失望,稳了稳情绪,还是忍不住向阿霞问起了大牛的留言内容。
“好的。李子,他明信片上说的是:‘嘿哟,祝李昂兄和大嫂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兄弟才疏学浅,无以表意,这是一套精装版的双语《三体》,还望兄弟笑纳——传说中的牛天一!’”
我去你个大头鬼!笑纳个屁!咱七年上下铺的交情,你丫上亿的身家,不给我挂个十万百万的红包,你好意思出得了手!
罢!罢!罢!大牛啊大牛,你丫就一整个脑残的科幻迷,老子是修道之人,不跟你个凡人计较!
……
结果,事实上,我还真得找大牛这爱搞事的家伙算账了!
因为,我大婚当日,居然发现,我那宛若九天仙女下凡的未婚妻阿霞,居然跑了!
而我公寓的书桌上,只剩下她翻开的那本三体之二?黑暗森林。失魂落魄间,我强忍泪水扑回卧室,只见整洁如初的书桌上,安静地躺着那本阿霞并没看完的书。翻开的书页上,赫然平淡地写着,那一行行让我痛彻心扉的文字: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
“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猎人,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娇嫩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还是天神般的男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
“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这一句句字字诛心的话,我突然想起,跟有一个人与阿霞所说的,如出一辙。
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