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两位前辈都是夫子和师娘的至亲之人,怪不得堂堂儒门、剑宗两大门派会为了收自己几个人当弟子而千里迢迢赶来这个小镇。
言念安不禁感叹起夫子与师娘的师门传承之正统,佛门、剑宗、儒门,三个门派几乎可以说代表了整个人间界的正道势力。
如果没有夫子,像这样的门派又怎么会特地来这小地方带自己几个人入门?言念安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几个人的天分有多好,要不然怎么会修道这么久才刚步入人元境入微境界。
每经过十年,正道门派都会于中土泰岳之巅由三大门派牵头,举办“散香大会”甄选弟子,届时声势将会传播向整个人间界。
言念安小时候在镇子里也曾见识过大会召开时那浩大的场面,由中土方向,东边的极远处,升起一个巨大的光球,缓缓升入天空中,散发出阵阵明亮的金光,看后却不会感觉刺眼,盯着这个光球时间久了还会让人感觉心绪变的宁静起来。
而当这一轮光团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就是大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了。这时候再看去,天上悬挂的金色光团仿佛是多出来的一个太阳,光芒铺散在大地,照耀整个人间。
一个月的时间,人间不再有夜晚,因为“散香会”从开始到结束会持续整整一个月,光芒一样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与此同时,燕王朝和赵王朝两大王朝也会默契的停止纷争,召开祭祀、庆典活动,人间界同庆。
言念安从来没有去过镇子太远的地方,曾经出游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领着叶子几人跟随着镇子里的商队到那陶灯县去逛庙会,说是商队,其实就是镇子里几位年岁稍大不再方便上山下水的乡亲结伴前去县城里倒卖山里的特产。
听镇子里的老人说,离三平镇再远的大城市当数那几千里之外的逍遥城,路上零零散散的有不少村庄和县城都是隶属于逍遥城的管辖,而这逍遥城也不过是燕国十二郡中其中一郡罢了。
三平镇是小地方,但是村子旁边的那条大河是连接西域与中土朝拜之路的必经水路,大河名叫龙门江,也被修道之人称之为寻龙江,因为河流的尽头一直连接到了海域,同样是所属西域的蛟龙之属跃过龙门化龙的必游水路。
如果不走水路想去往佛国就要像老和尚一样跨越大大小小的百余座大山才行,所以在三平镇总能见到形形色色的旅人和朝圣之人。
这些人走的疲了乏了总会在河流周围的村落小停一日休养生息,陈秀的包子铺就是这样,常有旅人在此盘桓就餐,言念安此时总会听到这些旅人的所见所闻,其中被谈论最多的就是这“散香会”了。
每到“散香会”,不管离得有多远,各自怀着各自的野心、理想之人都会早早地去往中土那泰岳山脚驻足等候,有那平平无奇的农家孩童,有那考取上功名的读书人,有那富家翁的子弟,有那一城之主的子女,甚至还有两大王朝的皇子、公主。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想要进三大门派,三大门派每十年在大会上各自只会招收十数名弟子,僧多粥少,“散香会”最出名的还是当数那“百家争鸣”。
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有人想要拜入文宗将一身学识施展出来,立言、立德;有人想拜入武宗习得入阵杀敌的本领;有人想要入兵家习得运兵排阵之法,建功立业,还有丹宗、器宗,名副其实的百家争鸣。
数十万乃至百万人聚集在山脚,只为有缘拜入那人间正统。
而现在,儒、剑、佛三大门派齐聚小镇,只因夫子。
“念安,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了,不瞒你说,虽然现在我剑宗初代掌门逝世,开山祖师们也大都闭关隐退,但是剑宗仍是剑宗,没有谁能质疑我派剑道
正统地位。现在我再问你,想不想入我剑宗?”
正当言念安感慨之时,肖枫看着言念安正色说道,不管言承有何打算,总还是不想让自己外孙就此出家。
三大正统,哪儿有谁看不起谁,就是言念安年纪轻轻就出家以后无后可咋办。
况且自己虽然答应了言承这几年先帮忙瞒着言念安他俩的身份,但是总没答应他不挖老和尚的墙角。
就在这时,一边的道人却笑着说道:“念安,还是来我儒门吧,相信我,这里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浩然之气,这种年纪就修出来了,不进我儒门还想干嘛?“按我说,这五个孩子一并进我儒门得了,读书人去剑宗、佛门算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个,走,回屋。”言承笑着打断了两人的话,说完后转身走进了屋内。
肖枫和道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那个倔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众人都坐在学塾内,言承看向五个孩子,轻声说道:“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没有什么影响,今天最后一堂课,我不再教你们书本上的东西了。”
学塾内的五个人正襟危坐,认真听着夫子讲的每一句话。
肖枫和道人暂时离开了院子,最后一堂课就不要打扰几个人的离别了。
“今天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言承笑着看着几人慢慢说道:“很久以前啊,有一个孩子,出生在一个很穷很穷的村子里,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这个小村子周围哪儿有什么山水,四面都是一望无际荒凉的盐碱地,村子里大多数的年轻人早就离开了村子,根本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这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了,他的爹和娘生了他以后没有过多久就离开村子了,从小孩子就跟着自己的爷爷生活,然后一直到懂事,这孩子就开始了对外界的向往,他想见到自己爹娘,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像村里老人说的那样多姿多彩。”
门外靠着墙的肖钰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天幕,一边听着言承的故事,她知道言承说的这孩子是谁。
“小村子里的生活永远都是那样枯燥、乏味,除了去那收不了几粒粮食的盐碱地里干农活,每天这个孩子除了坐在门口和屋顶上,就找不到能做的事了,同龄孩子?村子里留守的孩子就他一人,没有朋友,没有爹娘,学塾?谁会去那种地方开什么学塾,这个村子十几年、几十年都来不了一个外乡人,哪儿像咱们的三平镇这样。对这个孩子来说活着就真的只剩下活着了。”
气氛有些压抑,言念安几个人不太懂为什么夫子会突然讲这样的一个故事。
“孩子可怜么?其实孩子真的不可怜,”言承自问自答的说道:“因为对他来说活着本来就是这样,即便有人可怜他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可怜。”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孩子八岁,他的爷爷刚去世没多久的那时候。有一天,一个外乡人走进了村子,看到了这个孩子蹲在门口,笑着问他,能不能给我点东西吃?孩子虽然舍不得,但是头一次看到外乡人孩子真的很想和他多聊几句,就把自己的晚饭全都拿了出来送给了外乡人。外乡人吃完以后问这个孩子,想不想和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孩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从那以后,村子里最后一个孩子也走了。”
看着下面几个人面色各异的样子,言承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觉得这故事像是那说书先生说的,小孩子善有善报,被世外高人收为关门弟子,从此平步青云?”
言念安几人点了点头,应该就是按这个路数走了。
“哪儿有这么多奇遇啊,”言承失声笑了出来,“那个外乡人带着孩子出村后,走了挺久的路到了
一个像是土匪窝一般的山头,然后这个孩子就这么看着那个曾经和蔼的外乡人和那里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婆娘讨价还价,最后终于被那个外乡人用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
言承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从那以后,这个孩子就生活在那个山头,当时那个孩子坐在不见阳光的小屋子里,每天会有几个好像馊了一样的馒头从窗户那里扔进来,一起被关住的几个孩子就像是疯狗抢食一般去抢那几个馒头。”
“其实对这个孩子来说生活还是没什么两样,甚至说不用下地干活就能吃饭日子反而更好了些,反正在哪儿都是吃不饱。”
“因为特别老实,所以孩子没怎么挨过人贩子的毒打,当时一起关押的孩子们,有的人被拉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而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的人也是有的。”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轮到这个孩子被人拉出去了,关到一个笼子里,被一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拉到一个县城,这次他是被人贩子又卖到了青楼去了,去做那青楼卖身的杂役。去的第一天就被那个很凶的男人打了一顿,逼着孩子签了一个卖身契,不过说起来,其实对孩子来说日子变的更好了。”
言承笑了笑,“那个孩子在青楼每天都是做那些打扫、清理的活,在那个地方,签了卖身契就算是把自己完全卖给了主人,官府并不禁制这样,但是孩子也没想过要跑,虽然每天干活累的要死要活,还经常被客人或者青楼的人打,但是每天早晚都有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日子还算不错了,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过着,一直到有一天。”
言承渐渐收敛了笑意:“这个孩子碰见青楼一个女子,虽然长得并不算好看,岁数也大了,但是可能是缘分吧,这个女子看着这个孩子就像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样,总会偷偷地把客人吃剩的那些酒菜送给那个小孩子吃,然后就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孩子狼吞虎咽,一边和他说话。对这个孩子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亲人的滋味是什么。”
“但是在青楼里签了卖身契的杂役和签了卖身契的女子又有什么不一样?哪里有人会把他们当成人看。如果是花魁还好,如果碰到一些有钱的客人有可能会帮她们赎身当一个小妾或者是丫鬟什么的,但是那女子真的老了,已经很少有客人了,后来有一天这个男孩看见了,这个女子在后面柴房被青楼的老鸨打死了,然后喊上几个护院抬起来就这样像一个垃圾一样扔到了河里。”
言承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言念安几个人听到这里的时候都被言承一身溢出的杀气震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言承深吸了一口气,言念安几人压力骤减,不知不觉竟是被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
“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像是一个工具一样生活,无喜无悲,但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让他第二次感受到了情感这东西,这次是悲伤和仇恨。”
言承看着五个孩子缓缓地说道:“然后这个孩子在饭菜里下了毒,杀死了整个青楼的人,不管有没有参与,不管是不是无辜的人,全都毒死了。”
“做完这些事以后,孩子心中的悲伤却没有消失一点,哪怕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对自己好的那个青楼女子也是回不来了,这个孩子有些迷茫了,然后呢?然后自己该怎么办。”言承的眼神有些悲伤的看着窗外,门外的肖钰早已听过这个故事,但是还是忍不住留下了泪水。
“从那以后,孩子逃出了县城,官府的人在追杀他,那些枉死在青楼的人的家人在追杀他,这个孩子后来辗转多地终于逃到了另一个郡城里,像一个乞丐一样,每天靠着乞讨度日,后来这个孩子阴错阳差的也是学会了上山采药,再把药草卖到铺子里,这样终于不用再乞讨就能养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