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收拾,刚把那本书揣回怀里,就听见朱珠在身后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的赶紧拿,这船要散架了。”
我吓一跳,一回头,就见朱珠靠在船栏上,脸蛋莹白如玉,手指上勾着那环水淋淋亮灿灿的金铃。
这金铃原来并没有被扔进江里去么?是了,朱珠如此本事,要使个障眼法之类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没了没了,也就姑娘给我的这几本书要紧。现在那些老虎走了,朱珠姑娘下一步准备去哪?”
朱珠叹口气:“我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了,得找狐刚子要解药去。这船其实早被他们打散了,靠我的法术保着,现在我的法力不住流失,保不住它了。”
就听噼哩e啦一阵响,木船便裂了。我左手抓住朱珠胳膊,右手抱住一块船板,载沉载浮,也不知喝了多少水,才挣扎到岸边。
这时天色已暗,岸边也没什么人,回头看看朱珠,呀,她又变成了一只戴着金铃的猪,不过上次是白毛的,这次是黑毛的罢了。
“朱珠?”我试着叫了一声。
“嗯。”那头黑猪轻轻的应了一声,声音娇媚轻柔,正是朱珠的声音。
我转过身,哇哇大吐。
“朱珠,你别吓我,还是变回去吧。”
“上次那个是逗你玩,这次可是我的真身。我中了破法散,没剩多少法力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省点法力白天用好了。”朱珠的语调还是那么轻松自在,“你这么怕看我真身么?其实不要紧,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我回头,看见她的小眯缝眼,突鼻子,大咧嘴,还有扇子似的招风耳,圆滚滚的腰身,又粗又短的四肢。单就一头猪来说,她并不难看,但是她穿着美女的衣服,做着美女的姿态,我只好转身……继续吐。
其实我喜欢朱珠,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世家大族里头,何曾缺过美女?我只是见了她便觉得亲切,跟她在一起,就算不说话,心中也是安宁喜乐的。是了,我喜欢的,是她那份从容淡定的姿态。但是现在她的姿态并没变,只是外貌变了,为何我竟然觉得恶心?
朱珠在我身后嘻嘻的笑:“王涣之,你不是想娶我的么?怎么现在连看我都不敢了?”
说到娶她,我有点心虚,但是这头猪,也不知道几千几百岁了,本事那么大,怎么会突然没了法力?哼,一定是怕我缠着她,所以才故意显出真身来,好吓我走。
我忍着吐,转身恶狠狠的冲她做个鬼脸:“我偏要娶你!偏要喜欢你这样的妖精,别说是头猪,就算是头老虎我也不怕你!”
她笑眯眯的说:“是么,妖精都是要吃人的,不管是虎精还是猪精……嗯,看你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想必不错。”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让我觉得别扭,但是距离凶狠可怕这四个字还是很远的,她说要吃我,我可一点都不信:“你吃了我,我就每天在你肚子里陪着你,想着你,告诉每一个被你吃进肚里的人我喜欢你!”
朱珠听了此话,猪颜失色,蹲到地上,哇哇大吐起来,一面吐一面喘气:“不吃了不吃了,你这小子太酸,吃了肯定闹肚子。”
我们在岸边找了块平整的地方休息,朱珠伸伸懒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躺下来,心满意足的哼哼:“王涣之,讲个故事我听!”
我其实不会讲故事,但是我老爹是个名人,经常有人缠着我们兄弟让我们讲讲他的事情,次数多了,我也会讲几个。于是我坐在朱珠身边,眼望星空,开始讲故事:
“知道我老爹吧?王羲之,当今书法最好的人。有一回他去一个学生家,不巧学生出去了,他见那家书房有张新桌子,台面光滑如镜,洁白如纸,桌上还有一砚新墨,我老爹就信手拿来一支毛笔,蘸了墨在桌面上写了个便条。那学生回来见了桌上的笔迹,珍若拱璧,特地嘱咐仆人不要擦。但是学生的父亲不知道,看见新桌子上有字迹,非常恼怒,擦又擦不掉,就叫了木工来刨,结果刨去了三分厚的一层桌面,那字迹居然还在。入木三分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呢?”
“后来那个学生的父亲又让木工再刨掉三分厚的桌面,才算把墨迹刨掉。那学生回来一看,呀,墨宝就这么没了,非常痛悔,直哭了三天。”
“你们这些兄弟的书法一定都很好吧?”
我哭丧着脸:“是,除了我以外。我家七弟献之,年纪最小,天分却最高,他现在才十岁,前年练字的时候,父亲偷偷从他后面抽他的笔却没有抽出来,赞叹说,这个小孩今后一定会大大有名。”
朱珠柔声说:“所以你在家中总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常被兄弟们欺负?”
“是!”我垂下头,天底下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自曝其短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一样阿。我小时候不会抢奶吃,老被其他小猪挤到角落里去呢。”她声音温暖,仿佛春风拂过冰面,令我心情宁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