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说完,一脸怒容看向炎颜和玉眉先生,指责道:“你二位原是一心拯救我的魂灵,此刻有人刻意刁难,并扬言将我少神魂灵重新投入妖口,你等为何不发一言?”
炎颜掏着耳朵,顺嘴道:“没啥, 就是我也看你不顺眼了呗。”
陈真原本已经想好了应对辞藻,没想到炎颜什么理由都没找,就这么直不愣登地说出看自己不顺眼。
陈真准备好的所有话一股脑卡在嘴里给堵地死死的,把陈真噎地恨不得朝天翻白眼。
只是他觉得这样做不文明,不应是少神所为。
炎颜说不过,陈真又把目光转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平静望着陈真,稍刻才缓缓道:“陈真,此番降妖, 你夫子昙湘子没参与此间,你可知为何?”
陈真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因为夫子的修为不及尔等。”
玉眉先生摇头:“你夫子修为再不济总高于沧浪城的邢少城主,且又为救你,他若能来怎肯错过?”
陈真听出隐含意思,皱眉问:“夫子他怎么了?”
玉眉先生:“昙湘子请我为其取出全部修为赠与炎姑娘,欲助她救你脱出妖口。”
陈真先是一惊,继而怒视向炎颜。
炎颜正从已经梳洗打扮好的丝丝手里挑了枚刚酿好的梅子干放进嘴里,感受到陈真极度不友善的目光,毫不客气就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我又没收昙湘子的修为,我早让玉眉先生还给你夫子啦!”
陈真又被炎颜狠狠怼了一回,刚预备责备她的话又全都给噎在喉咙里,难受地直干咳。
另外就是还有点窘。
他从炎颜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磊落洒脱的性格。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不磊落,不洒脱的那个人反而是他自己。
玉眉继而问道:“陈真,你觉得昙湘子人品如何?”
陈真立时道:“夫子一心护我, 多年未改,自是有始有终有毅有仁爱之人!”
玉眉先生轻轻点头:“能得你这番话,也算昙湘子此前的坚守没有白费。可是,你声声念的‘断因果’昙湘子为你做了这么多,岂非早就沾染了你的因果?”
说至此,玉眉先生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我来问你,这段因果,你欲如何了断?”
这一问,将陈真问的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他若说彻底了断,那么昙湘子那般与他赤诚相待,因果已成,他现在了断便做实了忘恩负义之举,于日后证道必有影响。
若承了这份因,便越发深陷这一段因果,更难脱身……
最后,陈真无奈长叹:“哎,夫子虽是好人, 却执迷世俗情惑,实在是误了我啊!”
炎颜望天:“昙湘子啊,本姑娘同情你一分钟!”
烈山鼎:“这小子没救了,我说小老头儿,我劝你莫废那口舌,没用,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还不如我家那只小饕餮呢。”
丝丝端来好几个点心碟子,把各种跟阿祥最新研制的小零嘴儿,在炎颜面前摆了一大片:“咱们吃好吃的,别搭理这样的人,影响食欲!”
炎颜端起一碟蛋黄乳酪:“这个不错,等会儿给玉眉先生尝尝,他现在没修为了,需要多吃进补,上岁数了牙口也不是很好。”
旁边正与陈真说正经事儿的玉眉先生听得心窝子暖和和的。
这才是人间真性情。
这须弥境里待着可真舒坦。
玉眉都有点不舍得走了。
不过眼前这陈家小子还得继续教化。
“咳咳”玉眉先生轻咳两声,按下心头的感动,继而肃色对陈真道:“你万般因果皆不愿干涉,即是万般职责皆不愿承担,对否?”
陈真垂眸行礼:“世间苍生自有各自的造化,何须我来承担?”
玉眉颔首,肃然询问:“既然如此,苍生要你这少神何用?”
……
这一问,语气平和,却振聋发聩。
不光问呆了陈真。
就连炎颜等众也尽皆仓惶抬头看过来。
除了一直未将目光从荒身上收回的沧华。
陈真被这一问惊住了,身体突然像冻的狠了勐地打了个摆子。
就听玉眉先生继续道:“你声声说不染因果,可是你可曾算过,昙湘子为你,牵涉了多深的因果?你待如何偿还他?”
“陈家娘子生你养你,又牵涉多少因果?守你至今,再牵涉多少因果?你待如何偿还?”
玉眉先生言辞凿凿,步步紧逼:“你以为证得神道便是不涉因果,这便是善举?”
“我再问你,如帝君这等守护此界的神祇,她们享此界供奉,保此界平安,几乎与此界每一个生灵都牵涉因果,她们是不是早该退下神坛?卸下神职?”
玉眉先生问出这番的时候,陈真勐然抬头,正对上沧华缓缓投过来的稠紫目光。
陈真吓地膝盖一软,立时扑跪在地:“陈真并非此意!陈真不敢做如此想!”
沧华只是觑了陈真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神态平静的连一丝变化都欠奉。
玉眉先生终于露出怜悯的目光:“陈真,难怪你几世转生都无法证道重回你的少神之位,果然,你修行的心性还差些。”
说完,玉眉先生收回视线,不再与之多言。
他刚转回身,丝丝就将满满一盅澹黄浓香的乳酪捧到玉眉先生跟前:“说的真好,先生辛苦,您说话丝丝爱听……这个乳酪您尝尝,软糯鲜香不费牙口……多吃些,补补身体……”
另外还有几只狌狌也悄悄凑过来。
刚才全在聚精会神听他说话,这会儿听完了,皆一副恭敬模样,各自端了吃食过来奉敬。
尽管是妖兽,举手投足却端庄有礼,比人族识文断字者书香气质更显浓郁。
玉眉先生惊诧,更觉心情舒畅,起身与众妖一一答谢,很快便与此间之众愉快攀谈起来。
没有人留意到,刚才跪在地上的陈真一直跪着没起来。
陈真此刻脑中盘桓的尽是刚才玉眉先生的那番话。
另外让他吃惊的是这里的狌狌。
狌狌们与玉眉先生攀谈竟也有些见识,不光识文断字,还诵读经史……
这些妖兽竟全都经过了正统的教化。
居然会有人会教化妖?
还有人愿意教化妖?
这谁干的?
另外也没有人留意到沧华望着荒的眼神,渐渐暗沉下来。
通过荒,通过幻境,沧华感受到了炎颜曾经噩梦中出现过的那种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