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琨今天来落梅庵确实比前几日早了很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不了解行情,还是这些男人也跟他有同样迫切的心情,仲琨发现落梅庵门前的小阁楼下,竟然已经站了不少等待见宝儿姑娘的男人。
可是距离落梅庵开阁楼的时辰还尚早。
仲琨沉默地把手探进袖袋里。
那里面摆着一只精致的白瓷净瓶。
这件净瓶其实是件法器,是他把修士氅典当之后,又搭上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换来的。
他那枚装着巨额灵石的储物戒指,早就仍上去了,他现在身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些了。
净瓶形态精秀雅致,釉匀胎薄、烧制手法十分讲究。
最妙的是把花树插进这只净瓶里,花树可以顷刻结包绽放。
据那个炼器士说不管多名贵,多难以开花的花树,只要插进这个瓶子里都能开出花儿来。
就算把归墟里那株三桑神树插进去,也照样能让神树开出花儿来。
仲琨当然知道,三桑神树开花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这肯定是炼器士在吹牛。
因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三桑神树开不开花,什么时候开花,甚至开什么颜色的花,全都只听东方帝君的。
莫非这瓶子还能指挥帝君?
不过买瓶子的时候,他确实用了好几颗难以开花的仙草做过示范,果然无一例外全部开出花儿来,还带着清澹好闻的花香。
仲琨清楚,这样的宝瓶类法器其实是给丹师用的。
丹师用这个收集那些难以开花的仙草的花用以炼丹。
但是他心里觉得,这件宝物很适合宝儿姑娘。
在仲琨的想象里,宝儿姑娘应该是位白衣翩然,见识非凡的仙子,她会时常坐在一张临窗的桉几前,面前摆放着书和茶。
仲琨想象着,当宝儿姑娘看出的时候,把他送的这只花瓶放在桉几上,里面有她心仪的花草。
那些令她心仪花草从前不怎么爱开,可是现在,宝儿姑娘却能随时欣赏它们热情绽放时候的美丽,宝儿姑娘的心情也会因此而变得愉悦起来。
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忘记问一句:“这送花瓶之人是哪位……”
就在仲琨浮想联翩的时候,“吱呀!”一声刺耳的动静打断了他美好的思绪。
仲琨赶紧跟所有男人一样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这个小阁楼上的驼背侍者。
仲琨毫不迟疑地,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白瓷净瓶往阁楼上丢去。
他丢的时候,驼背侍者正好把满满一簸箕钱撮起来往箩筐里倒。
这只箩筐已经快装满了,仲琨的白瓷净瓶不偏不倚,就丢进了这只箩筐里。
他的行为并没有格外引起驼背侍者的格外关注,他那只寄予厚望的瓶子很快就埋没在一大堆五光十色的宝物中,看不见了。
很快,所有人都仍完了宝物,驼背侍者跟每天晚间一样,把阁楼上所有的钱全都扫进箩筐里,然后带上阁楼的小门,带着世间男子的痴情妄念,往后院里去了。
侯在外头的男人们很清楚流程,这个时候就到了最紧张,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每天晚上,宝儿姑娘都会从那些送礼物的男人里选一位共度良宵。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今晚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过迫切,仲琨感觉今晚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他显得有些烦躁,下意识向落梅庵紧闭的门扉看了好几眼。
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些擅闯的想法。
他并非不敢,他是担心唐突了佳人。
他舍不得。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阁楼上的小木门才在“吱呀!”刺耳的响声里再次被推开。
花枝大娘照例出现在阁楼上。
她温柔美丽的目光落在楼下众多的男人身上,却并没有马上伸出手指选中谁。
仲琨敏感地觉察到花枝大娘今晚也跟平日不同。
她脸上并没有往常那样温柔又充满风情的浅笑,眉心那枚花钿好像也没往日那么鲜红了。
她的目光在众多男人里来回过了好几遍,偶尔还仔细斟酌,好像在仔细挑选称心如意的荷包。
仲琨感觉自己的心都蹦到嗓子眼儿了。
每回花枝大娘的目光往他这个方向扫视过来的时候,他都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
这一刻,他竟然有种新嫁娘等待夫君拿着秤杆子掀盖头那种,紧张,期待,忐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刺激。
就在仲琨被紧张刺激的情绪彻底包裹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花枝大娘的视线竟然停在了他的身上。
与花枝大娘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摆了,有种不真实的恍忽。
其他所有男人的目光也全都随着花枝大娘的视线转过来。
仲琨茫然地往前跨出一步,连眼神都有些放空。
可是还没等他一步完全跨出,花枝大娘却轻轻地摇了下头,那只白皙的小手往他右边一偏。
然后,众人的目光又全都转向了仲琨的身侧。
这时候的仲琨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是他的错觉。
花枝大娘看的不是他,是他身边的男子。
等仲琨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被花枝丹娘点中的男子似乎也很有些意外。
他愣了愣神,才匆匆地分开人群向落梅庵的正门走去。
仲琨紧皱眉头,死死盯住那个消失在落梅庵正门里的男人,满眼都是不甘心。
“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被选中,老天爷难道不长眼么?”
站在仲琨前面的一个凡人男子,一副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不平地愤愤然怒吼一声。
这人一张口就知道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因为修士不敢骂老天。
读书人的气质和长相都比进去的那位好,愤愤不平的有些道理。
仲琨看了读书人一眼,发现对方除了没修为,气质和长相竟然也比他自己强些。
长成这样的人也没被选进门,仲琨便也没了脾气。
最后往那个沉默的门里看了一眼,他跟那些空等了一宿的男人们一样,流散进热闹的夜市里,很快就没了踪迹。
落梅庵前寂静下来,重新变得像座正常的庵堂。
庵门前,来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