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像一个失明已久的人重新看到了世界,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别担心,你没有瞎,刚刚完成灵启的人都这样,你眼球附近的血管刚刚完成了换血。大量富含高位能子受体蛋白的血替代了之前的毛细血。”一个亲切带着沧桑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林小夜心想:大叔你在说啥啊,为何以我高中水准的生物知识完全不理解你说的东西。正想着,林小夜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的头顶是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灯,他在一间医院的病房里,四周是雪白的墙壁。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问候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小夜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他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着,低下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层层的纱布之中,石膏板固定在他的小臂和腿上,让他看上去就像刚从古埃及的青铜棺材里挖掘出来的木乃伊一样。
“如你所见,这里是医院。”男人耸了耸肩,说。
林小夜的头沉入了枕头之间,他感觉到一阵疲惫。他努力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那间商城的顶楼里,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怪物把一根毛插到了他的心脏里。林小夜当时还看到血在长矛上蒸腾成红色的雾气咧。
难道说天不亡我,被这样捅了个穿我居然都没有死。
林小夜正想着用手去摸一摸自己的胸口,但是自己像一个石膏像一样全身打满了固定板,连胸口也是,就算摸上去也只能感受到一层厚厚的石膏。
“等一下会有人来给你做全身检查,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大叔拿了一个文件袋过来,抽出几张纸,用笔在上面记录了今天的日期。
“好……”林小夜点了点头,有些发愣。
“第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自己名字吗。”
“林,林小夜。”林小夜心说我当然记得,虽然昏迷了,也不至于失忆吧。失忆那是脑震荡患者的活,而且脑震荡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干过。
“学生吗?”医生点了点头,拿笔在纸上写下了林小夜的名字。
“是的,我是新海中学高三(7)班的学生。”
“十八岁了?”医生沉吟了片刻。问。
是想说有没有成年的意思吗?林小夜心里猜测着,同时点头说:“是的,一个月前过的生日。”
“十八岁,差不多是这个年龄了。”医生突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林小夜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疑惑劲儿,但是医生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最近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比如说,某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林小夜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昏迷前商城里那匹踏着火与焰的怪物。但是林小夜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怀疑,他所看见的那一幕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了,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他是不可能还活着的。可他现在却好好的躺在医院里。要不要说出去呢?贸然开口会不会被人当做神经病?
“不要担心嘛,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有什么话不好开口的可以向我倾诉。”医生转了一圈手中的笔,笑吟吟地看着林小夜。
“你看我也是五星红旗下茁壮成长的三观清正的好少年,怎么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林小夜撒了个谎,医生点头嗯嗯地说,然后又在纸上记下了一笔。
“那么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医生大叔温和地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上面画着五颜六色图案的画册,然后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得清上面是什么吗?”
林小夜认识那种画册,以前学校里面做体检的时候,他就看到过这种画册,是来确认是不是色盲用的。
“你觉得我是色盲?”林小夜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身体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的骨头就好像散了架一样,一股剧痛袭击了他的神经。林小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撞击,可能会导致脑震荡,视网膜脱落的后遗症,也可能会有什么色盲的隐患留下。做个检查嘛,不要太过于紧张,你看到了什么?”医生和颜悦色地说。
林小夜看着上面的图案,不同颜色的方格映入他的视线中,他瞥了两眼,说:“看上去,似乎是匹马吧?”
“是马吗?”医生点了点头,他在纸上写下了“马”这个字,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问题就先问到这里了,你伤的有点重。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会有人来给你做检查的。”医生把手上了文件塞回文件袋中,然后推开了病房的那扇木质的大门。
林小夜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看看周围的环境,这个病房里只有他一张病床,旁边就是窗户,雪白的窗帘下放置着一盆水仙花,散发出一阵幽幽的清香。林小夜现在只能在病床上挪动着头部,窗外是安静无声的天空,云从天边缓缓地滑动着,变换着各种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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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生坐在监控室里,他翘着二郎腿,手上点了一根烟。他通过监控设备观察着病房里的一切,包括医生的问话和林小夜的回答。除了医生之外,他是另外一个旁观者。陈嘉生吸了一口烟,忽然间呛到了鼻子,不由得咳嗽几声。他把剩下没有吸完的烟在烟灰缸里面熄灭,然后开始低头沉思。
监控室的门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把它挂在房门的挂钩之上,然后说:“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他确实完成了灵启。”这个医生的白大褂之下是一件黑色的卫衣,腰间别着一支枪,是一支双管式的柯尔特M1911.
柯尔特M1911是机械大师勃朗宁的经典之作,阿森纳武器公司把两把M1911合为一体,在今年推出了这一款手枪。这把枪的威力比起普通的M1911大的多,同样后坐力也是前者的两倍。想要驾驭这把枪,需要的臂力和腕力都是相当惊人的。
“任谁在接触到这么高强度的能子碰撞后,抑制基因都有很大的概率解除抑制。前提是他要有这个基因的存在。”陈嘉生对这个结果没有感到太大意外,他抽出了文件袋中的那张空白的报告,在上面写下,“林小夜,新海中学高三(7)班,在觉醒之前没有遇见过同类或者鬼,能子视状检测合格。检测人苏远志。监察人:陈嘉生。2015年5月17日。”
那个看上去像是检测色盲的画册实际上是用来检测斩鬼人是否觉醒的。上面的图案上用能子细细地抹涂着,正常人的眼睛是看不见上面的能子,他们会说这上面的是一只天鹅,一只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眼部毛细血管被带有高位能子受体蛋白的血充斥的斩鬼人,他们就能看到涂在上面的能子形状,那是一匹马。
“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节。”苏远志开始转起了手中的笔,这个转笔似乎是他的习惯,之前在病房里问林小夜问题的时候,他也是在不停地转笔。
“但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老蒋受了重伤,根据拍片显示,他的肋骨断了三根,脾部大出血,部分内脏也发生了错位。如果不是斩鬼人的基因支撑着他,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话,早就已经死了。”陈嘉生扶着额头,语气疑惑的说:“可是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鬼的痕迹,既然如此,是谁击退了它?”
“可能是老蒋和它拼的你死我活,最后差点同归于尽啊。”苏远志很不负责任地说,“这种事情想得再多也不会明白的,鬼这种东西,不能以我们常人的理解来猜测。”
说着他瞥到了烟灰缸,里面是半截还没燃尽的香烟。
苏远志的神色一黯,问道:“你的情况,还好吧?”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了,没什么好不好的。”陈嘉生开始整理起了手中的文件,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异常的认真,好像这样就能忘掉一些事情似的。
苏远志在加入组织之前是一位外科医生,是他亲自为陈嘉生动的刀。那年他还在英国留学,而陈嘉生还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当时他被送到了当地的医院里,医生说他已经没法救了,可以准备后事,那天下着暴雨,他的身上是一道豁大的伤口,雨水混着血水流下,现状惨不忍睹。
苏远志从那个年轻人苍白的脸颊上看到了同类的气息,他当时坚持说这个病人还能救,请让他试一试。最后是院长出面才把陈嘉生留了下来。苏远志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伤,就好像用巨大而尖锐的刺把这个年轻人的胸口戳了几个大洞。当时随同的医护人员非常惊讶,也对陈嘉生顽强的生命力感到肃然起敬,私下里议论这人是不是被压在打桩机下打了好几根铁柱。
当时英国斯旺西的治安非常混乱,毒品交易日发猖獗,黑帮把欠了毒品钱的人抓起来虐待,流传出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而中国人在他们的印象中,还停留在一百多年前林则徐虎门硝烟时的形象。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多半是那些无所事事的瘾君子,惹上一些黑帮的麻烦并不出奇。
苏远志花了二十个小时的手术时间才把陈嘉生救下来,代价是陈嘉生只剩下了一半的肺,另外一半用了一只人工肺来代替。陈嘉生气管的末端也被切除,换上了人工制作的塑料管,他现在每次吸烟的时候,就会感到一阵呛味,总是烧到一半就把烟给熄灭。
陈嘉生已经好几次打算把烟戒掉了,但每次遇到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忍不住点上一根,好像在那些雾霭吞吐中,他的心就能平静下来一样。
“这个家伙就交给我来管吧,顺便把那群老头子每天在耳边唠叨的事情做完。”陈嘉生收起了所有文件说。苏远志的眼前一亮,说:“你终于打算带个学生了。哎哟真不容易。”
按照组织的规定,每一个高阶斩鬼人都需要带一名学生。有些乐教于人的斩鬼人已经带出了好几名弟子。唯独陈嘉生是个异类,他像一把孤绝的剑,上面贴满了生人勿进的标签。从他加入组织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一个学生。
冰山也要开始向人靠近了吗?组织里的那群老头子到底唠叨到了什么地步,才让陈嘉生能够下定决心的。苏远志看着陈嘉生裹起黑色的风氅向着走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揣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