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影视城。
【雪中慢镜头】剧组。
导演宋大鹏正跟一袭白衣的女演员说戏。
亲自上手,手把手教女演员走位、动作、神态和表情。
“第一个镜头,从那里吊下来,速度会慢下来……”
“打戏动作要做的好看,慢点没关系……”
“最后用一个拔剑滑铲转身接站立收剑的动作收尾,中间再歘歘手指并剑虚空点两下,要有那种高手寂寞的感觉……”
“后期加上特效,武打效果就是满屏的仙侠味儿!”
一身白衣的张芃芃已经上妆,不敢有大表情。
“导演,我没问题!”
宋导很满意演员的状态。
“OK,先来第一组镜头。演员准备!”
就在张芃芃一遍又一遍地吊着威亚,完成她那从道具树根上出场、起飞、落地的动作时。
影棚一角。
饰演围攻“世子”的八名“马匪”,得空正休息。
其中一位脸上有点灰土,五官却是匀称的小年轻,闭着眼睛,像是在睡回笼觉。
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另外七名“马匪”,正在小声嘀咕着。
“哥几个,看过雪中吗?这张芃芃,饰演的是白狐儿脸的南宫仆射。现在她是女扮男装。”
“啊?女扮男装?只是这胸肌,有点发达啊!”
“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谁知道呢?哈哈,换我有这么漂亮的兄弟女扮男装,我也看不出来呀!”
“确实,就不能处理一下?我感觉,以前在杂志上见她,胸肌也没有这么发达吧?”
“嗨,这女明星的胸肌,跟男明星的身高,那就是薛定谔的猫,一直处于量子叠加态,你保不准他/她哪天是哪种叠加态。”
“还薛定谔的猫,显摆自己那点初中文凭是吗?我看你就是虚张声势!”
“鹅鹅鹅鹅!”
“嘿嘿嘿嘿!”
“……”
就在几人闲扯时。
其中一位似乎一直在打瞌睡的年轻“马匪”突然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何地?嘶!”
正要开口问,突然一阵头痛,让他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小余,你咋了?”
“没事吧小余?”
正在闲聊的几名“马匪”,见同伴不对劲,也不敢大声询问,只能压着嗓子问。
“我,我没事儿,早上吃的包子有点凉,胃拧了一下。”
叫做小余的小年轻,茫然半天,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
“唉!让你早上喝点热水暖暖胃,非觉得自己年轻,可着身体使劲造。哪天胃给弄坏了,后悔都来不及……”
“小余,能忍着吗?能忍先忍着点吧,今天这场戏不错,有死人戏,钱不少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是群头陈有庆。
迟余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冲陈群头点点头,没有出声。
其他人见他没事,看一眼还在吊威亚的“白狐儿脸”,靠在道具石头上,曲了曲脚,继续闲扯。
而此时。
迟余眼中的茫然,并不见减少。
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从记忆里拾取原来的“迟余”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然后快速适应这个世界。
是的,现在的迟余,并非原装。
他是穿越而来。
原来的那个“迟余”,因为连日来天天熬大夜,休息不好,刚刚在回笼觉里得了急病,一命呜呼。
然后,他这个明末清初被砍了脑袋的戏子迟余,得空穿越过来。
迟余觉得老天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就在刚刚,他还是一个将死的戏子,明末清初年间,一个犯了杀头罪的下九流戏子。
砍头的大汉,尊敬地喊了他一声:
迟老板,走好!
“自古道胜读十年书,与君一席话。提醒人多因指驴说马,方信道曼倩诙谐不是耍……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迟余念着戏文,眼睛一眯。
随后大刀落下,人头离身。
眼前血红一片。
“迟老板老老实实唱戏不成吗?非要唱那些杀头的东西。两个字,一颗头,这世道!”
“再想听一折迟老板的戏,怕是要到地府了。”
“多半是阎王爷想听戏了,就把迟老板给叫走了。”
“二十年前的迟老板,唱老生那叫一绝啊!哎呀呀,戏疯子戏疯子,竟不能再听!”
“哎呀呀,谁踩我手!”
“别挤啦!就那么点血,别挤啦!”
“我的馒头!谁踩我馒头!”
人群里,悲戚声和热闹声左右耳分别而入。
“如果能重来,绝不上戏台!”
他无声叹气,匆匆回顾一生。
他这一生。
十四岁前风光无限。
套用史书上的话,叫做“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好书法,工草隶。”
十四岁后家道败落。
入梨园行,生旦净丑唱了个遍,得了个戏疯子的雅号,后专攻武旦,渐渐地攒了个班子,四处卖唱生存。
不料,年前唱了一句词,两个字,犯了忌讳。
一纸判书下来,秋后问斩于菜市口。
回顾这短短一生,闭上掉在地上的双眼。
再睁开双眼,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根据原来的“迟余”的记忆,这里是一个叫做横店的地方,是影视拍摄基地,而自己,就是一名追逐演员梦想的群演。
做了两年时间,跟了个不错的群头老陈。
说是老陈,陈有庆不过是三十四岁的年纪。
托老陈的照应,现在是个特约群演,也就是高级一点的群众演员,基本就是用来充当环境人物背景的道具,有点动作表演,偶尔还能带上几句台词。
特约群演就特约群演吧。
但是,这衣服也太味了吧?
迟余慢慢地呼吸,避免更多的味道进入鼻腔。
然后就有点怀念自己戏班子里的那些行头了。
想着想着,就拍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哎呀呀,还想那些破东西干嘛?”
“重点在于,我迟余,居然还是一个戏子?”
“不对,这个世界,戏子有了新的身份,我现在是个不出名的小群演,按这个世界的说法,就是个十九线演员。”
“也可以说,我现在连个戏子都算不上,就是个死跑龙套的。”
“从这个世界的职业分类看,戏子也不是低贱的行业,收入也是颇为丰厚,有个娱乐的圈子。”
“而且还有一些人热爱这个行业。原主就是个怀着演艺梦想,一头扎进群演大军里的少年。”
“但是,戏子终究是戏子!”
“死前我立过誓言,如果能重来,绝不上戏台!”
“所以这娱乐圈,不适合我。”
迟余发现自己还是个戏子,也即演员后,心里是说不出的抗拒。
呵!
戏子啊!
封建社会里比平民还要低贱,如奴如婢。
戏子、优伶、娼优、伶人、散乐。
九流里排到下九流。
戏子呵!
扮尽万种角色,说尽千家戏词。
人是剧中人,心却是看客心。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
“虽然眼下这时代,是个戏子当道、流量为王、娱乐至死的时代。”
“但戏子,终归是戏子,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既然才半只脚在娱乐圈的门槛里,不如就此退出,当个这盛世的平头百姓?”
“而且这个世界上,好像因为战乱、动乱,丢掉了不少文化遗存。不如,凭着我记忆里的一些文章书籍,进文艺圈子,当个文人专家什么的?”
迟余想着。
尽管明末的水太凉,在现在的文艺圈子里屡见不鲜,但是逼格高呢。
原主私下里,就是个匿名的抖音学者、知乎专家、B站教授,每每子夜键来,与人口吐芬芳。
但这些不太适合迟余。
刚刚因为一场戏获罪砍头,他觉得还是暂时旁观一番,再决定是否加入文艺圈子。
毕竟干戏子,哪有去当个专家什么的更有前途。
“该咱们上了!赶紧的!小余!别愣着!抄家伙!”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陈群头拍了下他肩膀,并将一把道具刀塞到他手里。
“抄家伙?上什么?哦!”
迟余愣了下,马上意识到,自己还在片场。
虽然抗拒戏子的身份,但是骨子里戏比天大的老祖宗规矩,让他不能一走了之,只能抄着把刀,跟在其他几个“马匪”身后。
他没什么具体戏份。
估计也不会露脸。
就是围攻“白狐儿脸”,跟着她的左手右手慢动作,摆慢动作,然后被威亚扯飞,落地,装死。
第一遍,导演觉得味道不够。
重来一遍,主角“白狐儿脸”的动作有点大,不够飘逸。
于是又来一遍,终于发现是群演在空中飞的感觉不对。
然后重新设计。
如此七八次,这个寄托了导演厚望的打斗镜头终于是过了。
迟余他们八个,自始至终就是从吊在威亚上开始,跟着“白狐儿脸”的左手右手慢动作,然后被扯飞,落地,装死。
此时也已经到了中午,众人领了盒饭。
“这拍戏就这么来吗?”
“虽然看不出后期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总感觉这一上午的打斗镜头,是在糊弄观众。”
“要演武艺,先要放掉了这双脚,换上那双鞋儿,才中用哩。”
身为一名武旦,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迟余一眼就能看出,这场武打戏份,拍的那叫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
用和自己躺一起装死那哥们的话,就这打戏,还特么的需要武术指导?
栓条狗都比这强!
“好了,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戏,演士兵,说不定有露脸机会。”
老陈领过盒饭,打开看一眼就开始扒拉。
“陈哥牛批!能露半张脸吗?”
“陈哥吃鸡腿!一张脸怎么样?”
“陈哥我这个鸡腿大一点!能不能给加句台词,喊喳的那种也行。”
“滚滚滚!我又不是导演,你以为想要啥就有啥啊?”
老陈挡着盒饭,骂了众人一顿,继续埋头吃饭。
迟余看着被包围起来的老陈,扒着食之无味弃之肚饭的盒饭,想着,如何开口说自己不想干娱乐圈,才更合时机。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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