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浑身湿漉漉地,双臂环了膝盖蜷在马车内一角,发髻凌乱,水珠滴滴地往下落,因为冷,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咯地响着。
一边齐王也是落汤鸡一样,斜斜倚着另一侧车壁,湿答答的衣衫紧贴了壮实的身躯,人却如浑然不觉般一动不动。忽又转脸望了眼一旁的女子,许是觉察到她冷,眼中似有一丝不忍划过,于是伸出了手臂。
玲珑却没有偎过去,反而低低把头埋在膝盖间,身子更往里缩了缩。殷勋愣了愣,也不坚持,径自放下手,目光游移在她身上,忽然有些责备地开口说道,“适才怎就不辩?”
“辩了又如何?”玲珑抬头,有些自嘲地轻哼了一声,脸上一副全然无所谓的神色。
“是啊,辩了又如何……”殷勋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她的话,俊冷的面容竟似浮上一点惆怅无奈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错,仿佛一下明了对方的心思般,疏淡地相视笑了笑。
“王妃果然是个通透人。”听口气却不怎么像一句恭维话。
“接下来要怎样?”玲珑终于抛出了这个思忖一路的问题。
今日这一出,太后分明是有意寻她错处,把她往死里治,若不是后来齐王陪着她罚跪,连皇上都惊动了,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她,只命她回去闭门思过。
像是不甘心就那么让玲珑脱身,太后又打发了一个姑姑跟去齐王府,贴身伺候着,颇有些穷追不舍的味道。
那么接下来如何应付,势必要看齐王的意思,毕竟他今日算是尽到丈夫的职责,那自己也不好一再地惹麻烦。
其实玲珑觉得自己挺冤的,若是日日早起,梳妆打扮,装模作样地找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挑三拣四地管一管,顺便打骂打骂下人,再不时花枝招展地去齐王面前现个身,便可算作一个合格的皇家妇吗?王府一向仅仅有条,齐王对女人也从来不假颜色,她若那样不是更加添乱?还不如她现在这般诸事不理的倒落得清净。
“那王妃希望怎样?”殷勋淡淡笑了,目光似是有些探寻意味,面上深刻俊朗的线条有细微的和缓。
废话,那还用问吗?她自是希望如从前一般。玲珑深知太后如此针对自己,背后必有更深更复杂的原因,绝非因为一首市井童谣那么荒唐的事,也就是说,接下来无论自己做什么,太后都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对于没有意义的努力,她实在是懒于也不屑付出。
见齐王眼神里带着坦然的征询意思,玲珑略微踯躅,终于讷讷地小声试探道,“妾身回去能不能一病不起?”
清粼粼的眼波里,夹着一丝期许和恳求。
敢情你是想装病,继续懒下去?
捕捉到女子眼中转纵即逝的一点小小心机,殷勋一时不禁哑然失笑,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中比方才少去几分生硬,沉吟着说道,“既然要做戏,就把戏做足了,唱圆了,懂不?”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恍如光亮拨开层层云霭,玲珑忽然发现齐王褪去了那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压抑感,原来竟长得……那样英俊。
看来他是同意了,女子眼中一亮,尽显喜色,清清亮亮地道了一声,“谢王爷。”
第一次看到她在清醒之时,露出这般灵动灿烂的神情,自那云淡风轻里透出点点明快,仿佛有习习凉风清爽掠人心头一般。殷勋看得有刹那失神,当猛然意识过来时,心头不禁莫名地一阵不悦,于是冷冷拧了拧眉,语气骤然僵直,“王妃就那么想一直懒下去?”
“呃……”刚才还在叫自己把戏做足唱圆,转眼这就变脸了?玲珑不觉微怔一下,讪讪地笑了笑。却见齐王低低垂了视线,已不再看向自己。
这脸翻得可真够快的!
皇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难伺候!
看来,果然还是不要介入王府中的事比较好。
玲珑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正确,越发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继续做米虫。
于是车内复又静默,两个人各自怀了心事,皆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尚在盘算接下来如何应对。只听齐王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她抬起头,正对上他黑亮的眼眸,仿佛是在说“准备好了吗?”
这才发现车子早已进了王府大门,玲珑忙使劲点了点头,这时齐王挨过来伸手松了她发髻,又胡乱抓了几把,满头长发立时又湿又乱地垂落下来。
不待车子挺稳,齐王便抱起玲珑往下冲去,玲珑配合地死死闭着眼,一条胳膊软软垂落在外,脑袋则无力地朝一边耷拉着。
白姑姑等人早就得着消息候在二门,眼见王爷怀里那几乎不成人形的王妃,一头长发乱蓬蓬地搭在一起吊于脑后,嘴唇青灰干裂,两颊煞白不见一丝血色,湿透的衣衫紧贴了身子,勾显出一具绵软无力的躯体,真真如如疾风中的弱草,寒霜里的花蕊,一时无不揪心。白姑姑只觉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一边刘嬷嬷惨叫一声,已是人事不省。
“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太医!”齐王厉声吼道,直听得旁人胆战心惊,玲珑忍俊不禁。
这,未免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玲珑暗自发笑的当口,齐王也没停着,抱着她几乎飞奔着进了云霓轩,吓得几个丫鬟目瞪口呆手忙脚乱。还是裁云机灵,一面支使了暮雨去拿干衣服,一面叫小丫头子去抬热水,自己则赶紧去收拾内房的床铺。
玲珑躺下的时候,暮雨已经取了衣服过来,正要上前帮玲珑换衣服,却见她忽然睁开眼,朝自己摆了摆手,苍白的脸上是一抹诡异笑容,小丫头不禁骇得呆住了,“小姐,您这是怎么着?可别吓着奴婢玩。”
“裁云快去守着门口,谁都不准进来,若是前面来人就说我还没醒过来……暮雨,快去给我拿胭脂。”玲珑急急吩咐道,待丫鬟转身,她伸手取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边的齐王,“王爷,妾身要换衣服了。”
趁着齐王背过身去地当口,玲珑火急火燎地换了衣服,不知怎么的,还没上胭脂这脸上已经红通通的了。
等一切妥当,前面报知太医已经到了。
当那太医进得房中,看到一脸冷峻,双目微红的齐王殿下,和直挺挺躺在场上,两腮通红,额角潮湿的王妃,忍不住腿肚子就打起战来,大着胆子哆嗦着望闻问切一番,战战兢兢地下了个咋冷咋热感了风寒的结论。
“那还等什么,赶紧给出个方子。”齐王面容冷峻一派肃杀,眼中却透着焦急。
“是,是,是!小的这就写方子,这就写。”太医已是满头大汗。
于是,在齐王府一派鸡飞狗跳,沸反盈天下,玲珑轰轰烈烈地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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