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来了。”大丫头溶月打起帘子,殷情地把玲珑让进屋内。大小姐燕出尘居住的芙蕖苑中,迎春花开得正艳,好一番景致,只是入鼻的却是清苦的药味。
“姐姐今日可好些?”玲珑问道,看丫头神色,却像是不妙。
“身上倒还好,早上吃的也比前儿多了些,只是,姑娘那性儿,本来就是个放不下的,这会子又在伤神了。”溶月小声说道。
“你们且小心伺候着。”玲珑吩咐道,“请大夫过来多开几贴安神清心的药,先给她服用着看,对了,天儿好的时候扶着大小姐到园子里走走,成天闷在屋里,如何能排解开?”
“二小姐说的是,奴婢记下了。”溶月小心记下,一边朝里面禀道,“二小姐来看姑娘了。”
“姐姐,方才路上我见这花儿开得好,便折了几枝,给姐姐插瓶。”玲珑见姐姐正对镜梳妆,上前微笑道,一面将手中的花插入案上瓷瓶,她本是清冷之人,纵是笑容也是稍纵即逝。
“妹妹费心了。”燕出尘抬头,露出一个倦倦的笑容,拉了玲珑坐到身侧,又命丫鬟沏茶过来。玲珑见姐姐神情怏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燕出尘目光落在娇艳欲滴的花枝上,不禁双目微微泛红,怅然道,“纵是再美,亦脱不过零落成泥的命。”
她本是名动京城的淑媛,姿容绝丽,才情出众,自小蒙父亲万千宠爱,明珠照雪般宝贝着。这娇花嫩蕊般的人,经此一番变故,卧病不起数月,如今形容憔悴,颜色如雪,饶是这般,亦有一番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风致。
“姐姐身子还未大好,可别尽是些伤春悲秋的心思。花开花落本是自然景观,何须你我劳神。”玲珑望着姐姐,眼中透出关切之色,“姐姐若是觉得闷,等过几日身上舒爽了,下帖子请几位相熟的姐妹来家里聚聚便是。”
“难为妹妹想得周全,只是时过境迁……”出尘语气萧索,便是旧友,如今家道没落,只怕也再难相交,更何况,自己这萎靡的神致,又如何见人,“还是算了罢。”
“姐姐,”玲珑本不是巧言辞令之人,此时亦无言以对,只觉得家姐可怜。父亲生前一直将姐姐视为珍宝,看自己却不冷不热,若说心中毫无怨意自然是假的,但见姐姐这般郁郁终日,她心里终究也不好过。
姐妹两各怀心事,勉强又闲话了一阵,见姐姐神色有些困乏,玲珑便告辞出来。
心里堵得慌,只低头走路,却听背后有人呼唤,“二小姐,请等一等,奴婢有话说。”
玲珑驻足,回头却见溶月一路赶将过来“还有何事?”
“二小姐,我一个做下人的,本不该多嘴,可是看我们姑娘那样子……”她讷讷地说,一面小心揣摩着玲珑神色。
“你只管说来。”玲珑微微温和了面容。
“我们姑娘这病,只怕不是用药能医得好,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溶月低头扯着衣角,仿佛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姐姐如何会有心病?”玲珑暗吃一惊,遂正色道,“你既然想把实情透给我,但请明言,莫要吞吞吐吐。”
“这……还得从侯爷出征前说起。侯爷和林相国,素来交好,本来说好……说好等得胜回朝之后,便将姑娘许配给林公子。”溶月终于下了决心,一口气把实情和盘托出,“如今咱们府上这般光景,林家又没个消息,姑娘虽未曾开口,但奴婢隐约是知道的,姑娘恨自己没了父母做主,才这样整日的伤心。”
“我知道了……”玲珑沉吟,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事真不好办,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又要如何去张罗姐姐的亲事,心中烦乱当下别了溶月,郁郁地回到自己的疏桐居中。
甫一进门,大丫头暮雨便迎上前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刚才夫人送来几匹缎子,说是夏太傅府上拿过来的,姑娘快来看一看。”
果然岸上呈了几匹天青色的烟罗锦,触手只觉光绢细腻,簿如蝉翼,只因心中涩然,便命人收了随口道,“虽是上好的缎子,终是细软之物,耐不得摧砺。”
“姑娘今日却如何这般说话,莫不是有心事?”乳母刘嬷嬷一边绞了帕子给她净面,一边笑道。
“无甚。”玲珑漫不经心地说,目光里却有一丝惆怅,接着坐下把今日和嫂嫂商定的事说了一遍,刘嬷嬷听了,忍不住的皱眉道,“姑娘真是个实心眼的,怎的揽了一篓子的烂事。”
“我是想帮嫂嫂多担待点。”玲珑坦然道,“以后少不了还要依仗嬷嬷提点。”
“姑娘是个有见识的,老身倒也放心,不过姑娘也该为自己筹谋筹谋。”刘嬷嬷话锋一转,正色道,“这侯爵府经此一劫,元气难复,若要等小少爷出山,只怕还得十几年,眼下情势一年不如一年的,姑娘可别光顾着打理家业,耽误了自己,趁早拿个主意才是。”
玲珑闻言,喟然不语,良久微微勾了勾唇,“嬷嬷多操什么心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便是投生公侯之家,也不过是这般过了十数载。倒不如小户人家,尚有父亲母爱的,自有一番乐趣。”
转念,想到适才溶月所言,略略思忖,便向刘嬷嬷问道,“嬷嬷可知,爹爹生前和林家有约许了姐姐的?”
“这……老身不知!”刘嬷嬷答道,“姑娘又如何晓得?”
玲珑便把溶月所言相告,刘嬷嬷心下便大大的不悦,一样的女儿,哪有这般厚此薄彼的,事事帮着那一位谋划,自家小姐这般人才,偏生不受待见,如是想着,口气便有些生硬,“莫非姑娘要帮大小姐出面?依我看,姑娘还是莫趟这浑水。漫说这不是你分内的事,即便是,那林家又是何等人家,若真心守约,何须我们去提,如今这般光景,恐怕难以成事。”
“嬷嬷,我自有斟酌。”玲珑淡淡地说,信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