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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崇文馆,赵元荣便与九皇子一起住在了皇子所,比邻而居。
册封的旨意一下,赵元荣水涨船高,作为睿王府的继承人更受瞩目。
后宫中的赏赐更甚从前,吃穿用度更为精细,连带着九皇子也颇受照顾。
赵元荣一一笑纳,这次还不等两宫贵妃和贤妃召见,便请旨出了宫。
他的身体可不好,时常需要调养,即使如今看起来已经大好,皇帝也不敢换手让太医诊治,每逢十日便派禁军护送着赵元荣去了白家。
几个皇子一个都不亲近总是不大好,恰巧九皇子对赵元荣的表舅极为向往,每次他出宫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这个可怜的叔叔,赵元荣后来便拉着赵靖宇一同前往。
反正他年纪小,又是伴读,亲近玩伴总是不会引起非议。
就是皇帝也毫不在意。
赵元荣出宫唯一的去处便是白府,一点也不掩盖他对这位表舅的喜爱,反而外家永宁侯府跑的少了。
赵元奕和赵元齐并非没有前往白府拜访,可惜白老先生脾气颇大,对这两个学问不佳的皇孙不假言辞,考校了几次便谢了客,一点也不给皇家面子。
更别说见这位能够笼络住睿王世子的表舅,戴孝之身,不便见客,也没甚好指责。
读书人脾气大,特别是这位做过帝师的老先生,就是夏景帝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如此真性情传到夏景帝耳朵里,不仅没引起他的震怒,反而哈哈大笑,自己的两个儿子打得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如今还有人直接驳了他们的面子,颇为称赞,甚至御笔钦赐“老先生”一号。
这下暗中涌动的人纷纷老实了,皇上此举已是说明了态度。
不过这样一来二去,林曦倒是与这位不受夺嫡影响的九皇子熟识了。
赵靖宇没有一丝皇子架子不说,对白丁的林曦却极为尊敬客气,倒茶送水做起来顺手自然,似乎将林曦当做一个可敬的长辈对待。
虽说这位九皇子不受重视,但如此客气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还让林曦还是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对方可是皇子呀,就是赵元荣有时候还得闹闹世子脾气。
但除了这个,再没有不妥的地方。
不多话,总是安静地看赵元荣对他撒娇,或是听林曦对赵元荣的教导,说到一处还认真地点头。
这样实在让林曦警惕不起来,或许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皇子正是缺少关爱呢,说来也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孩子。
赵靖宜每隔一月皆会暗中送信给林曦。
起初言简意赅便交代了事宜,如同述职一般严谨无趣,最多在末尾问候了声大小宝贝就结束了。一张纸快马加鞭百里,让林曦感到实在浪费。
后来不知受何人指点,开始讲些趣事,文采斐然起来,接着表达思念之意,还算含蓄。几张纸,林曦看了又看,才施施然回信,厚度自然同比。
到如今事情三两句完毕,笔墨着重于日思夜想,一遍又一遍的未来前程之美,那颇为露骨的相思,实在难以将冰冷的睿亲王联系起来。
林曦回信也就艰难起来,曾经通篇的荣儿如何如何,到现在赵元荣进宫,十天半月才能见着一次,就不能拿孩子当挡箭牌了。
一张薄纸不能满足分别快大半年的赵靖宜,直接追问了两封信。
暗卫跑了十来天,好不容易将信送到林曦手上,眼见着这位林公子看完了厚厚的一封信,翘起了嘴角,红了耳朵,故作淡定地将信纸收了起来,心下大安,站直了身体等着林曦问话。
林曦默默地将茶杯握在手里,问:“胡奴西下,不知道西境如何,王爷可来得及?”
暗卫精神一震,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交代个清楚,“王爷发现的早,立刻便挥军西下,大军赶到的时候镇西王府已经全部战死,看起来实在惨烈。只是城门虽破,但西边军依旧顽强抵抗,北伐军一到正好包抄起来,将城内的胡奴和西夷联军歼灭,不过还是逃了主帅,联军伤亡并不惨重。因西境情况不明,死伤惨重,是以王爷并未追击,加之镇西王府破灭,还得先安抚,西边军和镇西王府的府军也要收编。”
“镇西王府都战死了?没有遗孤?”
“城破之时,镇西王府女眷纷纷自缢,只有一位三小姐还幸存。”
那可真是惨烈!林曦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但想想也够头皮发麻的。
不过还算是个好消息,林曦看了赵靖宜的信,也怕他报喜不报忧,虽同情镇西王府,不过如今听了暗卫的禀告,心下安定,便抬笔回信。
只是依旧薄薄的一个信封,暗卫想到自家王爷那欲.求不满越发冰冷的表情,顿时欲哭无泪,鼓起勇气看了林曦一眼又一眼。
林公子每次回信都不长,王爷收到信的那刹那真是春暖花开,但看完便是寒冬腊月,眼神能把这位信使给刺穿了。
没了世子爷在林公子跟前跟王爷暗通款曲,时时为王爷说好话,就目前看来,林公子心里到底有没有王爷还真不知道。
众位将军纷纷出主意,大老粗们识字不多,一个劲地撺掇王爷露骨些,直接些,王爷还真照做了!
但是……暗卫又瞄向那三言两语的信封,叹了口气。
林公子可是读书人,哪能用这种粗俗的办法,恼羞成怒可怎么办呐。
林曦起身从一个格子里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暗卫,“这是你们王爷要的望远镜,剔透的水晶不好找,就先打磨了两只,拿去用吧……怎么了?”
暗卫本还以为林曦有特别的东西要交给赵靖宜,心里立刻为自家王爷高兴起来,不想却是公事,他接过盒子忍不住小声劝道:“公子要不要再写些,王爷他……嘱咐属下不需着急回去,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多说一些,王爷收到公子的信悔很开心。”
说着立刻行了一个礼,便匆匆地离开了。
林曦看了看放在桌上的信封,撇了撇嘴角,放在桌上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才慢吞吞地走到书桌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叠信纸,犹豫了良久才微红着脸放进了信封内。
心里乱成一团麻,想着写了就写了,他看了要是敢笑话自己,今后不再理他便是。
暗卫吃了饭洗漱完毕再来的时候,看到林曦正端坐在桌前认真看书,桌边依旧放着那个信封。
眼睛一瞄,一看便是加厚了许多,顿时放下心来,满心欢喜地取走了。
“公子,属下这便去了。”
林曦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
三月之后西边的捷报便到了。
睿亲王不愧为大夏的元帅,在镇西王府覆灭之下,顺利收编府军和西边军,共组成西北军,严守住西境边关,没让胡奴西夷联军进得一里。
战事进入到胶着阶段,不过随着时间推进,想必胜利是早晚的事。
而此时的林曦正为赵元荣准备第四次施针,不同于往次,九皇子赵靖宇这次站于一侧观摩着。
“荣儿冷不冷?”
林曦净了手,一边整理着针石布包,一边转头轻声问着赤.身躺在榻上的赵元荣。
一回生二回熟,三次之后,面对接下来的生不如死赵元荣虽早有准备,依旧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林曦,让人瞬间心软。
林曦摸了摸赵元荣的脑袋,侧目看了眼赵靖宇,本想将这位也请出去的,只是好歹也是位皇子,又再三保证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林曦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
每次施针,对赵元荣来说是生死考验,对林曦也是一次极大的精神气消耗,拔完最后一根针,林曦的眼前便模糊成一片,怔然片刻之后才清晰起来。
身后的团团圆圆早已经将赵元荣裹了个严实,只是孩子依旧青白着脸色,浓重着急喘,仿佛下一息就熬不过来一般,整个过程给赵靖宇带来极大的震撼。
这位在宫中集宠爱于一身的世子爷,在那一日发了一顿脾气后,宫中再无人敢怠慢与他,人小娇气又骄纵,却不想能够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赵靖宇握紧了拳头,林曦的九转九回之法他并非毫无所知……而赵元荣身中的冷梅之毒让他想起了母亲……
这次赵元荣请了多日的假,两人便在白府暂时住了下来。
赵靖宇点着油灯,翻看着一本书,封面无字,有些陈旧,显然是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
好些字他才刚刚认识,有一些还认不全,然而这并不打紧,在他幼时他的母妃便教过他。慢慢回想起来,早在敏妃严厉地让自己的儿子未读书先学医药开始,似乎已经能够预见接下去的事情了。
赵靖宇咬着唇,眼神慢慢地坚定起来,他拿着书起身离开了客房。
敏妃其实并非字里带敏,而是姓闵。
“老夫有一孙女已逝,却不知葬在何处,你若是恰巧知道,便……”
林曦震惊地望着赵靖宇,闽大夫临走之前的话语忽然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世界可真小,他本以为找不到那位闽小姐了,却不想是进了宫,还留下了孩子。
“闽行是殿下的外祖。”
赵靖宇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母妃未说。”
然而白字黑字,那本医书的字迹林曦一眼便可以确认就是闽大夫的,旁边还有娟丽的小字做注。
他拿起来翻了翻,九转九回针,在这本书中还并不成熟,并不如自己所学的细致,可见当时闽大夫也不过是刚刚有个设想罢了。
接着后面的“冷梅”之毒更是大篇幅,似乎九转九回便是为了解“冷梅”研究的。
交好赵元荣一个劲地想要见他,饶了一大圈……林曦放下书,看着赵靖宇冷静地问:“闽大夫于曦有救命之恩,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呢?”
他身上并无太大的利用价值,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只有赵元荣,还有……掌握西北几十万大军的赵靖宜。
知道这个关系的人不多,但不一定无人知晓。
林曦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发紧,眼神锐利。
只要是皇子,谁没做过坐拥天下的美梦?
然而赵靖宇却忽然撩膝跪于林曦的面前,抬头坚定看着他,“我想向您学医。”
闻言林曦讶然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