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华转身,向着众人朗声说道:“各位,既然松苓露已不明下落,那今日上呈之酒便是百花蜜与熊瞎子了,大伙儿这便散了吧,明日再行来过。”众人霎时喧嚣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高声叫道:“长春真人每日里不是医治三人么?为何今日只挑取两人?”
日华嘴角略带一丝讥诮,淡然回道:“今时不同往日,自汉中独尊堡主王一飞后,出梅三观已经四百二十二日没有人胆敢再行挑战七曜剑阵。很不巧,今日偏有一人!”众人又是哗声一片,但也有人接口哂道:“这未免不合贵观的规矩吧?倘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来放言挑战,那又该如何处置?”
日华负手便往殿门里面走去,冷笑着回道:“很遗憾,你们都不够格!”众人听得此言,顿时如同沸水炸开了锅,一时间众说纷纭,人人义愤填膺,更有几人摩拳擦掌地便要上前质问日华。其中一位老者突地冷哼一声,道:“吵什么吵!试问咱们中又有谁能比得过汉中独尊堡王大堡主?”众人面面相觑,渐渐也便各自散了。
月小鲤歪着头,故作高深地上下打量着燕然,只是她容颜俏丽可人,眼神虽努力扮成冷酷漠然,可那天真少女的宜喜宜嗔之色却是溢于言表。
燕然只得挠挠头发,苦笑道:“小姑娘,倘若非得舞刀弄剑不可,可否麻烦快些?”他从怀里取出那只鎏金香炉,揭开顶盖,皱眉道:“惊精香只有这么一小截了,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长时辰?”
月小鲤不由自主地往炉里瞅了一瞅,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香?味儿倒挺别致的。”燕然合上炉盖,回道:“惊精香,旁边那位段姐姐正是靠着这香味镇着体内的相思泪之毒!”
燕然将那鎏金香炉递给了段新眉,柔和的目光渐趋坚毅,举止之间倏然显现出强大无匹的斗志与信心来,对着月小鲤沉声说道:“所以我必须击败你们,不容置疑!便是诸天神佛齐聚于内,那我也只好神挡杀神佛挡灭佛,一刀刀将你们天魔降伏!”
月小鲤的心儿没来由地一跳,直觉得眼前这个纨绔子弟般地公子哥儿,忽然之间便像换了个人一般,雄姿焕发,威风凛凛,气吞万里如虎!她慌乱地躲开眼睛,强自按捺心神,道:“那就入观吧,日华师兄想必也等得急了。”
一行人拾阶而上,燕然仰首看了看殿门上的横匾,止不住哑然失笑。只见那横匾上歪歪斜斜地题着几个漆金大字,“出梅三观”!字体稚嫩拙劣,便是那私塾里的习字幼童,恐怕一笔一划也比这四个大字工整得多。但那字中笔意,却是苍劲有力,尤其是那最后一笔上勾,一飞冲天,大有破匾而出之势,更是让人久久驻目。
列不四凑了过来,斜眼问道:“有何不妥么?”燕然摇摇头,偷笑道:“贵观的横匾题字大有讲究,别有意味,却不知是何人执笔?”列不四“呸!”了一声,不屑地哂道:“家师醉后涂鸦,见不得人,较不得真,还非得挂在其上!老子迟早有一天会将它摘下来,咔嚓一声撇成两半!”
雷默然注目良久,方才叹道:“三梅真人风光霁月,行事不拘一格,我行我素般地狂傲跃然匾上,可见确是位坦坦荡荡的大丈夫!”列不四顿时哑口无言,悻悻地扫了雷一眼,却快走了几步,悄声对着燕然说道:“哼,鬼画符般地几个字在他口里也成了坦坦荡荡!小子,莫说老子不提点你,切记千万抢占北极星位,化被动为主动,方有一线生机!”
燕然点头称是,脚下却不停步,昂首迈入了出梅三观!入得观内,但见树木葱茏,青翠欲滴,青梅将熟未熟,望之口舌生津。穿过梅林,便是一座明柱素洁、气象**的大殿,正是那长春真人悬壶济世的三清玄妙殿!
殿前除却一个硕大无朋的生铁香炉外,空无一物。香炉内插着三柱粗若儿臂的檀香,轻烟缕缕,直冲天际,平添几分肃穆之气。香炉前便是一片茵茵绿草地,其间错错落落地立着几块巨石。那日华童子便傲然挺立在香炉右侧,此时正午阳光照耀在他的金衣上,更是闪闪反射着金光,清烟薄雾中,便如那天外谪仙一般!
不多时,燕然一行人便走到大殿之前。日华瞥眼一瞅,见那中年美妇、完颜烈、雷、段新眉都在其中,甚至连那列不四亦是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他眉头一皱,道:“小师叔,你来凑什么热闹?”
列不四两眼朝天,不屑地回道:“出梅三观就是老子的娘家,老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日华大师侄,这你可管不着!”日华懒得理会,两眼直勾勾地盯住燕然,沉声道:“燕公子,可曾考虑好了?”
燕然洒然笑道:“何须考虑?放马过来呗!”他唰地拔出长刀,懒洋洋地扛在肩头,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味道。他正待走上前去,雷却伸手拉住了他,低声说道:“你且去,我为你掠阵!倘若事有不协,你缠住那几个道童,我带小郡主自去寻那长春真人!”燕然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回道:“得亏认识你了,你说咱们怎么就这般心心相印呢?幸好你不是个娘儿们!”雷面色一沉,吐出一个字,“滚!”。
段新眉却是怯怯地望着他,终于还是脸上一红,悄声说道:“小酒鬼,别太逞强,小心为上!我,我不打紧的……”谁知燕然只是冲她笑了一笑,便再不回头,径直走到日华身前,先抬头看了看日头,再懒洋洋地开口说道:“我很忙,我也很急,便请赐教吧!”
日华紧咬下唇,业已被燕然这惫赖无礼的模样深深激怒,他眯着眼睛盯着燕然,心里闪过定要将他双手双脚斩断的念头,良久,日华才一声暴喝:“列阵!”
只听“唰唰唰”地衣袂飘飞声不绝于耳,以日华为首的七名道童穿花蝴蝶般地站定了北斗七星星位,望之便如远古先民舀酒的斗勺一般。众道童手腕再一抖,七柄长短不一的剑刃便已是跃然握入各自手中。七名道童皆是右手持剑,负于身后,目不斜视地直视燕然。七曜剑阵尚未发动,但那森森杀意却已是锁死了燕然的一举一动。
日华修的是日曜剑诀,七人之中武功最高,自然占据中枢天权星位,皆因天权居勺柄相接之处,最是冲要!他的左翼便是天枢、天璇、天玑三大星位,形如斗勺,分别由金曜、木曜、水曜三名道童站定,其中又以修习金曜剑诀的道童武功更胜一筹,自然占据着斗勺之末的天枢星位。
而他的右翼则是玉衡、开阳、摇光三大星位,依次由土曜、火曜、月曜三名道童站定,形似斗柄,这里面又以修习月曜剑诀的月小鲤武功稍高一些,她便稳稳占据了斗柄之尖的摇光星位。至此,七曜剑阵便已煌煌布于燕然面前!
此剑阵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未,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实难测难防。而阵中七名道童则以静制动,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如此便可牢牢将人困死于阵中。雷在一旁端详良久,始终觉得此剑阵着实无懈可击,暗暗寻思,便是自己下场破阵,亦会缚手缚脚,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燕然依旧扛着他的长刀,却是放眼远眺天边的白云朵朵,有白云像条小鱼,有白云像只野猫,还有一大片白云,像极了段新眉娇嗔时的脸儿轮廓……他第一次觉得天空竟是如此辽阔!于是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仿如一夜春风忽来,便吹散了天地间的那一抹料峭寒意,正是那七曜剑阵无形而出的重重杀气!
日华厉声喝道:“刀剑无眼,燕兄保重!”燕然缓缓举过长生刀,刀锋遥遥指着剑阵当中的天权星位,正是日华所立之处!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哂道:“看你小小年纪,却是老气横秋的,你累不累?嗯,还是小鲤姑娘瞅着顺眼些,声音也像那出谷黄莺似的,听着便舒心得紧!”
日华已是被他气得冲冠眦裂,面目扭曲得直欲生吞活剥了燕然去,但七曜剑阵擅守不擅攻,要旨便是诱敌深入后,再后发制人,此时燕然不攻,他身在阵中,受阵法所制,一时也无可奈何。
阳光绚烂,树叶飞舞,四周花草树木忽然以一种奇怪的韵律徐徐摆动不已。燕然只觉天地间那股浩荡的青木真气由那万木而滋生,汹涌倍长,四面八方朝着自己压迫而来,刹那间竟似陷身于狂涛巨浪之中!
燕然体内的青龙之魄倏地苏醒过来,发出了一声凄烈闷长的龙吟,那漫天青木真气更是大盛!一旁的列不四等人只觉得耳边风声隐隐,眼前青光纵横,无数丝缕碧气从树梢草地游离漂移,尽数纳入燕然丹田气海之中!
燕然双手持刀,双足不丁不八,刀锋直指七曜,几道青光立时从那长生刀的锋刃之上疾闪而过,旋舞流转,没入他右臂经脉中。刹那间,手与刀宛如合为一体,青光暴舞,眩目之极。
燕然咧嘴一乐,浑身青气缭绕若雾,长笑道:“看我五公子的刀!”便在那一瞬间,长刀迎风怒斩,霎时间风云变色,龙吟海啸,一道青芒便如那出海蛟龙一般,呼啸而过。
“轰隆”巨响声中,燕然周边数丈之内犹如焰火爆炸一般,草木横飞,碎石如雨,地上陡然裂开一道两尺余深的裂坑,如游蛇般随着那道强烈的青光急速蜿蜒延展,朝那七曜剑阵正中,凶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