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松苓露,熊瞎子
那中年美妇喜极而泣,慌忙捧起那坛花香四溢的百花蜜酒,乖巧地闪过一旁。
人群里突地一阵推推搡搡,霍然钻出一个瘦削汉子,满脸贼精贼精之色,双手捧上了一瓶其形古朴、淡雅脱俗的青花瓷瓶。
日华瞅那瘦削汉子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心底不喜,冷声说道:“你且倒过一杯,与我尝尝!”那瘦削汉子忙蹑手蹑脚地往日华杯中满上了一杯酒,连声说道:“请!请!”
日华端起酒杯,定睛一瞧,见那酒色如琥珀,晶莹若露,另有一股寒冽松香怡人之极。他止不住轻抿一口,但觉唇齿余香,入喉柔润,落肚后隐隐有一道辛辣之气直泌心间,但却是舒爽畅意,令人回味无穷。他不禁举杯一口饮尽,闭目细辨酒中滋味,动容道:“这是什么酒?”
那瘦削汉子低眉顺眼地回道:“日华童子,这酒可比不得寻常,乃是北满天命教烛教主进贡大夏天子的松苓露!”列不四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听得“松苓露”三字,突地浑身一激灵,失声叫道:“竟有此等绝世佳酿?”
说时迟那时快,列不四猛地一聚周身真元,但见青梅绿松之上,骤然腾起丝丝青气,自列不四头顶百会穴上,风卷残云般地涌入他丹田气海之中!列不四一扫之前的颓唐萎靡,双足一错,飞身便往那瓶松苓露扑去!
谁知那瘦削汉子轻身功夫滑溜之极,在人群里像条游鱼似地左右晃悠了几下,便已是避过了列不四,闪身躲在了那七名道童的身后!列不四怒吼连连,竟是凭空跃起近三丈高,以苍鹰搏兔之势,再度居高临下地扑往那瘦削汉子!
只听得日华一声叱咤,半空中突现七道凌厉无匹的剑光,暴风骤雨般地向列不四周身大穴刺去!剑气破空,风云变色,列不四不敢轻攫其锋,忙纵身回旋,闪过一旁。
可是那七道剑光竟如跗骨之蛆,风驰电挚地追身刺来,列不四勃然怒道:“你们可是要欺师灭祖么!”话音未落,那七道剑光已是长驱直入,列不四手忙脚乱地招架几下,便被那七剑剑尖抵住了周身七大要穴之上,再不敢动弹半分!
日华厉声喝道:“小师叔,你也不守出梅三观的规矩了么?”列不四气急败坏地喝道:“美酒当前,哪还理会得什么规矩不规矩!”日华冷笑道:“师尊大人可是有言在先,小师叔你再乱了观里规矩,休怪日华代师清理门户!”列不四怒道:“你敢!”
日华眼里厉光一扫,那七名道童彼此间心意相通,齐齐将那长剑往前一送,列不四周身七大要穴上,顿时渗出了七滴鲜红欲滴的血珠!日华道:“小师叔,莫要逼我!”列不四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一顿足,颓然叹道:“罢了,罢了……”
他转身走回燕然身旁,燕然却是啼笑皆非,可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沮丧模样,还是温言劝道:“不四道长,何至于如此失态呢?话又说回来,你的青木真气倒是蛮精纯的嘛!”列不四怪眼一翻,斥道:“你懂什么!那可是天命贡酒松苓露!”他忽地眼圈一红,竟是痛哭流涕起来,哽咽道:“眼见如此美酒竟不得痛饮一杯,这可让老子下半辈子怎么活?”
段新眉见他哭得伤心,忍不住安慰道:“倘若我有机会能再回南梁,我便求着父皇送你一瓶吧,此酒虽说珍稀,却也不是世间罕有!”列不四破涕为笑,大喜道:“当真?哦,妙啊,你是南梁国小郡主,宫里定然藏有这松苓露!”段新眉点点头,回道:“不多,还是那年父皇五十寿辰,天命教烛教主使人送来的两瓶松苓露,父皇始终认为烛教主居心叵测,便一直束之高阁,并未饮用。”
小小插曲就此结束,列不四的痴酒若狂固然可笑,但众人心神还是被那瘦削汉子的说话声吸引了过去。
那瘦削汉子眉飞色舞地说道:“几位童子剑法如神,在下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常言道不以规矩则不成方圆,那列不四早该教训一番才是!”日华讶道:“为何?”那瘦削汉子大声回道:“在下进得这出梅三观,那老儿便讹了在下二百两银子!此时他竟还悍然出手,意欲抢夺在下的松苓露,是可忍孰不可忍,童子教训得极是!”
众人皆吃过那列不四讹诈之苦,此时听得瘦削汉子直指其非,无不轰然叫好,大声喝彩不已,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那瘦削汉子得意洋洋,双手抱拳向四周频频作揖,含笑对着日华说道:“此酒可谓是来之不易,须在山中觅得百年古松,深挖至树根,将酒瓮开盖,放入雪山虫草,再埋在树根之下,使松根中的汁液渐渐吸人酒中,如此三年之后方可挖出,便成了这稀世佳酿松苓露!却不知入不入得童子法眼?”
日华点点头,道:“松苓露委实非同寻常,未知阁下高姓大名?”那瘦削汉子道:“在下豫东游车儿,江湖人称滑不留手,今趟来出梅三观,却是想求长春真人替在下祛除多年寒毒!”众人忆起他方才躲闪列不四之时,一身轻功也确实像那油浸泥鳅一般,滑不留手。
人群里有个汉子高声叫道:“游兄,你那松苓露从何而来?听你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小弟也想去弄一瓶尝尝味儿!”游车儿更是得意,大声笑道:“兄弟,在下这瓶松苓露,可是耗费了大半年功夫,才从金陵皇宫之中盗出,倘若你有在下这般轻身功夫,大可以去试一试,只是大内高手众多,兄弟多加小心便是了。”
众人哈哈大笑,却也没有人再接话了。日华咳嗽一声,道:“你且让过一旁,既有松苓露,家师见了定然欢喜!”游车儿也是大喜,也同那中年美妇一般,捧着松苓露站在了一旁。
列不四瞧得自然是垂涎三尺,两眼绿光频闪,倘若不是顾忌到那七名道童的剑法实在可惊可怖,只怕又得出手强夺了。
日华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下一位!”良久,台下却是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一人应声而出。
月小鲤娇声说道:“下一位是谁呀?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人群中突然有名汉子恍然大悟地回道:“啊,定是关东来的那小子了,几位童子略微等等,在下这便去叫他过来!”
那名汉子飞也似地向着青松后跑去,不多时,便拉来了一名虎背熊腰、醉态可掬的中年大汉。只见那大汉扛着一个三尺来长的豹纹皮袋,分量瞧来甚是不轻,气喘吁吁地直冲到台前!
那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方才等得无聊,左右无事便偷喝了几盅,却不想竟醉倒在那松树下了,累几位童子久等了!”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叫道:“兀那汉子,亏你长得铁塔似的,原来却是个软脚蟹,几盅酒就醉倒啦?”又有人怪声怪气地接道:“怎么不多醉一会?老子在这里等了有好几天了,你再不来老子可就呈酒上来喽!”
那大汉醉眼一瞪,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十足,众人笑声倏地小了很多。只见那大汉拉开豹纹皮袋的扎口,顿时一股浓烈辛辣的酒气直冲天际!只听那大汉声如震雷地吼道:“某家这酒可是长白山最出名儿的关东烧熊瞎子,刚才哪位朋友笑话某家是软脚蟹的?不妨站出来也喝上几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倒也无人上前搭言,那大汉又道:“既然没这酒胆,又何必七嘴八舌地笑话某家!”终于,人群里还是站出来一个灰衣汉子,虽说也是高大威猛,可是与这关东大汉一较,还是逊色了几分。
那灰衣汉子径直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不屑地说道:“什么关东烧熊瞎子酒,老子喝了一辈子酒了,这便来喝你几盅!”那关东大汉也不搭言,从怀里摸出一个酒盅来,约摸可盛放一角酒。
他从那豹纹皮袋里舀了一盅酒,哂道:“莫怪某家不提早知会,这熊瞎子酒后劲十足,千万别逞强,坏了自己身体!”那灰衣汉子伸手夺过酒盅,道:“区区一盅酒,不过一角上下,老子平日里也只当漱漱口!”
灰衣汉子观那熊瞎子酒,只见酒色淡黄,略嫌浑浊,但凑到鼻前,酒气上涌,竟是嗅嗅便已有些熏熏然了。他心下犯了斟酌,却又不愿输了这面子,只得硬着头皮把心一横,仰头一口便喝了进去!
灰衣汉子只觉得那熊瞎子酒入口火辣辣,下肚暖洋洋,正待挥手示意不过如此之时,突然一道浓烈之极的辛辣酒气直涌上头,仿似那烫红的刀子骤然扎过肺腑一般,突然两眼一翻,随即便人事不知晕倒在地了!
那关东大汉哈哈笑道:“还敢笑话某家?知不知道这可是熊瞎子酒!便是那长白山上的熊瞎子喝了,只怕也得醉他娘的三天三夜,就凭你,也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