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哄然大笑,那马脸汉子捧腹笑道:“列不四,你是昏了头还是酒没醒?老子拜天拜地拜祖宗,可没闲心拜你这位猪八戒大师父!”另一名汉子喝道:“这厮引俺们来这破观儿,居然还傻不拉叽地要俺们下拜这破玩意,可是猪油蒙了心么?”
一时间,众人皆是群情激愤,高声喝骂不休。那列不四倒是挂着一脸痞相,摇摇晃晃地斜坐在供桌边,仰首朝天,也不插言,兀自冷笑不已。燕然听得众人污言秽语越说越是离谱,见得段新眉面色越来越是不快,忍无可忍,突地提聚青木真元,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将全无敌“凌云虎啸”之精髓全然融入其中,虽然并无全无敌的恢宏霸道、不可一世,却也是穿云裂石、发聋振聩!那几名汉子直觉得体内真元立生感应,翻滚震荡得烦闷欲呕,尽皆住口不言,满脸惊惶之色!
这一声“哼”,真气直指列不四,竟将他震落供桌,跌了个七荤八素。燕然移步蹲到列不四面前,很认真地问道:“这一带荒凉得紧,何老儿养尊处优,最懂享受,想来必定不肯屈居在这等地方,你七弯八拐地引我们来到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列不四犹在头昏脑胀,**一声,颓然回道:“燕公子,就冲那两千两银子,就凭你和雷少爷那赫赫威风,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哪敢有什么居心?”燕然更是不解,追问道:“那为何引我们来到这方道观?还需得参拜三梅道人法像?”
列不四倒叫起撞天屈来,“燕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方道观便是我恩师三梅道人最后得道归天之所,亦是出梅三观的门户所在!只有诚心诚意往我那恩师法像前拜上三拜,那通往出梅三观的门户方能大门四开!”
燕然奇道:“既然是你恩师,你又为何不拜?”列不四直着脖子,鄙夷不屑地“呸”了一声,道:“这老儿处事不公,偏私得紧,一身剑术、医术尽数传给了老子的那两位师兄,偏生老子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落到,当真是糊涂之极,老子又何必拜他?”
燕然哑然失笑,暗自忖道,三梅道人当属道门奇人异士,又是长春真人何不二的授业恩师,自己便是拜他一拜,也是晚辈应尽之义,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他朗声笑道:“想来三梅道长定是道门不世高人,你既然懒得参拜,那就让我来尽尽晚辈绵薄孝心吧!”
燕然说罢,便走到那三梅道人法像前,见那三梅道人法像虽然诙谐滑稽,但也自有一股落拓不羁、游戏风尘的豪爽气概,倒也暗暗心折。又见那供桌之前有一个破旧蒲团,倒也无甚蛛网灰尘,想是应该有人不时参拜。
燕然便屈膝跪在了那破旧蒲团上,喃喃说道:“弟子燕然,拜见三梅上师,祈求上师一路庇护弟子顺顺利利地得偿所愿,眉眉不再受那蛊毒煎熬!”段新眉在一旁听得怦然心动,望向燕然的眼光里不免又多了几分羞怯、几分柔情、几分感动……
燕然恭恭敬敬地连磕三个响头,茫然觉得额头所触之地,冰冰凉凉,空空荡荡,似是一块中空铁板,不由得暗自诧异。忽听得列不四抚掌笑道:“成了!这老儿沽名钓誉,生怕死后没人拜他,弄个机关门户也不忘让人参拜他才成,恶心!”
只听得小小道观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地机括转动之声,一名灰衣汉子惊叫道:“那猪八戒的塑像动了!”赵老大等人不明就里,纷纷拔出随身兵刃,惊惶万状地乱作一团。
燕然立起身来,抬眼望去,只见那三梅道人的塑像缓缓朝后转去,露出了底座一块方方正正的黝黑铁板来!众人忙涌上前,却见那铁板上镶有一个擦得剔亮的铜环。
列不四大大咧咧地握住铜环,用力向上一提,一块四尺来阔、五尺来长的铁板便应手而起,露出了一个长大方洞。这铁板厚达半尺,显是甚是沉重,他将其平放在地上,得意地说道:“普天之下,便只有这条小路通往那出梅三观,各位,请吧!”他边说着边跃入了那方洞中。
燕然与雷对望一眼,均是诧异之余却又多了几分戒心,雷略一思索,沉声道:“你与小郡主先下,我殿后。”燕然点点头,便跟着跃下了那洞口,只见下面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发着淡黄色的光芒,置身之所仿似是条狭小幽深的地道。
他转身接过段新眉,便牵着她跟着列不四向前行去,雷与赵老大等人也依次跃下,紧随其后。众人向前行了约莫八九丈远,便见一整块石门横在当中,前方似已无去路。
列不四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插入了一个匙孔,转了几转,向内推动。只听得轧轧声响,那扇石门便缓缓开了。燕然心下愈发惊异,伸手拉住列不四的衣襟,随意问道:“这条地道构造如此之巧,却不知是何人手笔?”
列不四霍地甩开他的手,傲然回道:“家师三梅道人平生三大绝艺,医道为首,其次便是机关学,剑道最末,列某不才,却也在机关学上颇有造诣,这条地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燕然连连点头,遥想那三梅道人当年的风采,更是隐隐有了几分敬服。
他随着列不四走进石门,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又来到一扇门前。列不四又取出钥匙,将门开了,这一次却是一扇铁门。地势不断地向下倾斜,只怕已深入山底百丈有余。众人跟着又转了几个弯后,前面却又出现了一道门。
燕然忿忿不平地怨道:“列不四,你属兔的不?这条路弄得七弯八折咱暂且不说,没事你弄那么多扇门作甚呢?”他初下地道时,对列不四并无提防之意,此刻却不免大起戒心,暗自想道:“这地道之中机关门户,重重叠叠,倘若事有不协,当真是插翅难飞了!”
列不四回头苦笑道:“当时一时技痒,只图自己快活,哪料到日后须得天天钻这破洞!”此后接连行走十余丈,不见再有门户,地道隔老远才有一盏油灯,有些地方油灯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数丈,才又见到灯光。
燕然渐觉呼吸不畅,壁上和足底都是潮湿之极,只听得旁边段新眉嗔道:“小酒鬼,咱们莫非是到了湖底么?”燕然忙宽言慰道:“应该是吧,没事,万事有我!”
再前行数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须弓身而行,越向前行,弯腰越低。又走了数丈,列不四停步晃亮火折,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中,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
列不四窸窸窣窣地在身上摸索半天,突然气急败坏地叫道:“坏了!坏了!这扇铁门的钥匙却不知掉在了何处!”赵老大等人在那地道里转来转去,早已是牢骚满腹,疲累不堪,此时听得列不四弄丢了钥匙,登时炸开了锅。
赵老大怒喝道:“列不四,你又出甚么蛾子?”却见列不四哭丧着脸,颤声回道:“事已至此,我哪还有么蛾子要出?那钥匙果真是不见了!”燕然瞅瞅那门上的铜锁,问道:“门外通往何处?”列不四回道:“便是这条地道的出口了!”
燕然霍地拔出长刀,“唰”地一刀便往那铜锁斩去,但见一道赤芒闪过,溅起了点点火花,那铜锁已是断作两截,“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列不四不胜骇异地望着燕然的长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燕然收刀回鞘,喝道:“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列不四这才如梦初醒,屁颠屁颠地上前推开了那扇铁门。霎时间,便有数道灿烂耀眼的阳光夺门而入。众人都在这阴森昏暗的地道中呆得久了,眼前冷不丁地骤放光明,均感到炫目刺眼之极,好一阵子才渐渐回复当初。
一行人依次走出地道,顿觉春光明媚,碧空如洗,万丈阳光闪烁在一座宛若明镜般地湖泊上,像是铺满了一层碎金,愈发勾魂夺魄!
燕然放眼望去,但见晶莹的湖水连着蓝蓝的天空,开始还浓淡分明,越往远处,碧水与蓝天便朦胧在了一起,只透出一道水天相交的月白痕迹。湖泊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叠嶂险峰,倘若不是顺着列不四开辟的那一条地道通行到此处,这世间又有谁能想过,深山老林疑无路中,竟还隐藏着这么一座楚楚动人的湖泊!
众人听得潺潺流水声,嗅得阵阵野花香,几疑自己走入了书画中,便是赵老大之流的粗豪汉子,亦是止不住屏息静气,强自斯文了许多。
段新眉痴痴地望着那一湖碧水,欲语还休,阳光映在她的脸庞,更是明艳照人,清丽不可方物。燕然望望天边的骄阳,再回头望望身边的丽人,一时也是心神俱醉,但觉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可是就算世间万物呈于眼前,又怎抵得过眉眉无意间地一颦一笑?
雷却是漠然立在列不四身前,冷声问道:“此处便是那出梅三观?”
列不四有些怵他,以手一指湖对岸,陪笑道:“雷少爷,出梅三观便在对岸那梅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