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楼外依旧春光明媚,梁溪楼内却是诡异古怪。众人鸡飞狗跳般地冲上二楼,赫然发现白衣少女已是晕倒在一个青衫少年身前。
众人见燕然气定神闲,仪表不俗,倒也不敢造次,纷纷拿眼瞅着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咳嗽一声,斜眼不住打量着燕然,却茫然不知深浅,只得微微拱手一礼,小意地问道:“这位公子,敢问与此女并无干系吧?倘若没有,还请公子屈尊移驾,老夫感激不尽。”
燕然不经意地皱皱眉头,正色道:“有干系,很大的干系。本公子把酒临风,意兴正高,却不想光天化日下,你们十几名大男人围追堵截一个弱女子,还让她晕倒在此,坏了本公子的酒兴,你说,这有没有干系?”
一言既出,众人顿时群情激愤,方才那名一刀震伤白衣少女的青衣道人踏前一步,大声斥道:“小子,休要胡言乱语,你同这妖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妖女晕倒前还不忘将那宝印藏匿的地方告诉你,道爷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可莫想抵赖不认!”
众人顿时哗然一片,胖大和尚一抖禅杖,瓮声问道:“木道友,此言当真?那妖女说了些什么?”,青衣道人大声回道:“贫道只听见那妖女说了东西放在这几个字,后面声音太小,倒也没听分明。”
灰衣老者也是脸色大变,阴恻恻地向着燕然说道:“原来公子与这妖女是一路人,兹事体大,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燕然挠了挠头发,无奈地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说与这位姑娘毫无关系,各位想必是大大不信?”
灰衣老者摇头回道:“是非皆因强出头,不管公子与这妖女有无干系,但既然妖女将宝印的下落告诉了公子,也就有了天大的干系。公子何不痛快一些?只要说出宝印下落,老夫担保公子相安无事!”
燕然长身而起,自有一股凛冽之气油然而生,众人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只听得他淡然回道:“这位姑娘晕倒在前,确实对我说了句话,可是含糊不清,我并未听清。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晕倒在我面前,那我只好插手管上一管了。”
青衣道人冷笑道:“小子,你凭什么管?掂过自己斤两没?”
燕然霍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如新月的长刀,两眼凝视刀刃,冷声回道:“就凭这把刀!”
青衣道人勃然大怒,正待反言相讥,突然感觉一道凛冽的杀气遥遥锁住自己周身气机,心跳骤然加速,嘭嘭跳个不停。尔后便是一道凄白冷冽的刀光呼啸斩来,青衣道人慌忙举刀招架,不禁暗呼道,“我命休矣!”
电光石火间,燕然已是回刀傲立,青衣道人则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处,手中刀已断成两截,自眉心往下,竟是被他斩出一道血线,入肉三分,不少,不多。
青衣道人面白如纸,冷汗淋漓,血线突然迸裂开来,溅出一团血雾。只听他怪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断刀,竟是头也不回,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青衣道人在这一行人中,武功算是出类拔萃,却被这青衫少年一刀劈得刀折身伤落荒而逃,众人不禁心下惴惴,只觉匪夷所思至极。
胖大和尚瓮声问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刀?”
燕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温声回道:“刀名长生,人名燕然!”
灰衣老者也是不胜骇异,冷声说道:“公子,你可知这妖女是什么人?你可知我们又是什么人?”
燕然摇摇头,仍是凝视着自己长刀,漫不经心地回道:“随便你们是什么人,天底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十多条汉子欺凌一名弱女,终归不是件好事!”
灰衣老者森然回道:“既如此,燕公子好自为之。梁子既已结下,想必燕公子日后也自会永无宁日。”,灰衣老者不再多说,猛一挥手,“我们走!”
胖大和尚却是有些诧异,“这就走?”,灰衣老者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温言叹道:“技不如人,不走又能如何?你能一刀劈走木道人?”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已是走得干干净净。
燕然暗叹一声,收刀回鞘,却是对着白衣少女冷声说道:“莫装了,还不起来?躺在地上成什么体统?”
白衣少女嘤咛一声,悠悠醒来,也不起身,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燕然只好挠挠头发,苦笑道:“大姐,那帮人都走啦,还是起来说话吧,地上不凉?”
白衣少女扑哧一声,这才盈盈起身,向着燕然行了个万福礼,却将那如梦如烟的剪水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低声说道:“多谢燕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还望燕公子见谅。”
燕然冷笑道:“不过是想我出手救你,又何必丢给我这么一个烫手的麻烦?居心叵测,何来见谅?”
白衣少女眼神越发凄迷,轻声回道:“我哪知道公子竟是如此古道热肠,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千万莫要介怀。”
燕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起身欲走,“我是懒得理你们之间的破事儿,你不该言语挤兑将我也牵扯其中,不过我也不怕,只是莫要再来烦我便是了。”
白衣少女垂下头,轻轻道:“公子要走,贱妾当然不敢拦阻,只不过,万一公子一走,那些恶人又来了呢?”
所以燕然无话可说,正所谓送佛送到西,要做好人,自然得做到底。
于是燕然收拾心情,正想勉强自己,送一送这位白衣少女。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似有极大的危险正迅疾地逼近!
燕然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哥儿,燕大都督一向家教甚严,燕然十五岁就曾随着父兄一道,在塞北荒原上斩下过马贼的头颅。
而这道危险的感觉很强烈,竟有着那么一股金戈铁马的萧杀杀意。燕然不禁绷紧了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全神戒备,不留丝毫可乘之机。
转眼间,三支羽箭成品字形呼啸而至,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厉无匹的轨迹!燕然长吸一口气,腾空而起,足尖已是灵巧地挑起餐桌,迎往这三支犹如天外流星般的箭矢!
“夺夺夺”三声闷响,三支箭矢已是钉在餐桌之上。箭矢余势未尽,威力惊人,“嘭”地再一声闷响,实木餐桌已是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满楼灰尘弥漫,木屑纷飞,四处食客们睁眼欲盲,一时间楼上楼下哗声四起,混乱不堪。燕然瞧得分明,这三支箭矢仅是诱箭,真正的杀着竟是一支尾随其后、乌黑短小的无羽箭!
燕然大喝一声,空中一个转身,侧身避开这锐不可挡的乌黑箭矢,再反手一刀砍在箭身,将无羽箭斩落地上!但觉这箭身灌注的真气充沛至极,虽然一举斩落,却也震得自己虎口隐隐作麻。
突然警兆再现,燕然忍不住大声惊呼道:“姑娘,小心!”,可是为时已晚,只听白衣少女一声惨呼,一支乌黑锐利的短箭已是射入她左胸!
燕然连忙跃上前扶住白衣少女,只见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探其脉搏,便知她已是经脉俱断,生机俱无。他微微叹了口气,软言说道:“姑娘,你可有心愿还未了?”
白衣少女面显不甘,似是不能相信又似怨愤不已,双目无神地看了看燕然,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好狠的心!可是,可是我也骗了他,青龙印并不在那里!”
燕然忍不住问她,“他是谁?是这个射箭的高手么?”
白衣少女黯然地笑了笑,“他是雷!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雷!只是我骗了他,他气不过,才拿箭射我,是的,就是这样子,终归是我不对……”
燕然无奈地摇摇头,“姑娘,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啊!”
白衣少女闻言突然激动起来,“胡言乱语,他怎么会杀我?他最爱就是我,他常说,他是雷我便是雨,他怎么会杀我?”
激动之下,白衣少女连喷几口鲜血,呼吸急促起来,眼看便是活不久矣,只听她喃喃念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声音渐不可闻,竟不知不觉中已是香消玉殒……
燕然一阵茫然,默默立起身来,心念一动,转头向西望去。
春光依然明媚,清风依然怡人,只是远远的长堤上,一个黑衣人冷冷地立在桃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