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等人面面相觑,浑没想过,那传说中刚愎自用、暴戾无常的北满国嘉庆皇子,竟是这么一位凤表龙姿、飘然若仙的绝世美男子。
轿门忽又悄然启开,盈盈走出一位容色清丽、楚楚动人的紫杉少女,她上前轻轻拍去耶律琰肩上的微尘,又从怀里取出一把象牙月梳,竟是柔情似水地梳理起耶律琰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来,间或轻声窃笑,偶尔呢喃细语。
耶律琰缓缓摇着折扇,闭目享受这一刻温香软玉般地温柔,须臾,他乌黑的长发便在头顶上绾成整齐的发髻,那少女又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发冠,轻轻套在了那发髻上。玉冠两边各垂下一条淡绿色丝质冠带,愈发显得耶律琰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燕然细细打量,但觉那紫杉少女虽然也秀雅绝伦,可与那耶律琰相较,毕竟逊色甚多。他不无邪恶地寻思道,倘若耶律琰换上女装,所谓艳绝人寰,所谓红颜祸水,不外如是。
耶律琰蓦地睁开秀眸,冷漠地盯着燕然,忽然开口问道:“你便是那谢愁飞?”但他眼神咄咄逼人,语气居高临下,年少上位者不可一世的倨傲之色,溢于言表,令人目摇神炫、栗栗危惧。
只可惜燕然自小便见惯了大夏帝国的皇亲国戚与达官贵人,又岂会在意一个外番小国的区区皇子?他瞥了一眼谢愁飞,见其一副六神无主的茫然模样,心底更是鄙夷。暗骂几声后,只得转头笑嘻嘻地对着耶律琰,不置可否地应声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衣老者截口喝道:“大胆!岂可对琰皇子如何无礼?”他怒目相向,嘴里似乎又念起了那音节单调却又晦涩难明的咒语,虚空中隐隐有真元念力波动,锋芒所指,正是燕然。
耶律琰左手微抬,那黑衣老者便停止了念诵咒语,表情恭谨地退在了一旁。耶律琰的声音仍是不带丝毫感情,仍是冷冷说道:“你可知虞思思是孤家什么人?”
燕然挠挠头发,斟酌道:“总不可能是你夫人吧?”耶律琰冷哼一声,道:“她是孤家家生子儿的通房丫鬟!你胆大包天,竟敢将她拐带到你雁荡山上!”
话音未落,却听得谢愁飞怒吼一声,挺剑立在耶律琰身前,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思思冰清玉洁,岂容你如此肆意诋毁?”
耶律琰柳眉一竖,低声斥道:“大胆!”复又同方才一般无二,白影一闪,手中折扇便向着谢愁飞疾点而去。但燕然早有防备之心,盖因耶律琰出手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雷轰,事先又无半分征兆,委实可怖可畏,适才二师兄便是猝不及防下着了他的道,所幸只是挨了两下耳光,并没有丢掉性命。
燕然早已握紧了长刀,只待他四肢微动,立即便挥刀相就,只有先行攻击,方能克制住他这虚无缥缈的步伐,倘若让他占了先机,防不胜防下,动辄便有性命之忧。
此时听到耶律琰嘴里吐出“大胆”二字,燕然便不假思索,挥刀便往他左肩斩去。这一刀疾如流火,倘若耶律琰置之不理,兀自强攻谢愁飞,只怕整条左边胳膊都会被燕然一刀斩落!
谢愁飞也是应变神速,长剑顺势向上一挑,电石火花间,便刺出三道井字剑光,护住自己上中下三路要害。岂知耶律琰静若处子,动却若脱兔,出手之快委实不可思议!
只见他穿花蝴蝶般地左右各晃一下,便闪过了燕然斩来的刀芒。随即再折身一个铁板桥,几欲折与地面平行,堪堪避过谢愁飞刺来的三道剑光。同时折扇往那地上一点,身子已似天外飞仙般地盘旋而起。待得燕然等人眼花缭乱之时,他已是一脚踢飞了谢愁飞,又回身以折扇架住了燕然斩来的第二刀!
所幸燕然这一刀斩得也是极快,又是出其所必趋,攻其所必救。而耶律琰盛怒之下攻敌,不免略有心浮气躁,那一脚才踢得偏了,没能踢中谢愁飞的膻中要穴,否则谢愁飞不死也得重伤。但耶律琰手中折扇不过寻常茧纸折扇,随手架过,竟能拨得燕然的长刀直荡了开去,武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燕然大惊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强敌!
燕然心知,只要他腾出身来着手反攻,自己却是难以招架得住。他当机立断,“唰唰唰唰”地连劈四刀,刀刀青芒直指对方要害。耶律琰“咦”了一声,犹有余暇地赞道:“刀法很是不错哦,看来你并非谢愁飞,雁荡剑派可是不使刀的。”
但见耶律琰飘然似仙,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手中折扇随手拨了四下,便将燕然劈来的四刀尽数拨开。燕然凝神看他出手,这折扇四下拨挡,周身竟显不出半分破绽,不免有些气馁。但当此之际,决不容他出手回刺,当即大喝一声,长刀当头直砍。耶律琰冷笑着原地旋身转了一圈,将折扇迎上一举,那长刀便悬在了半空,再也砍不下去!
突听得谢愁飞怒喝道:“管你是皇子还是妖魔,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愁飞是也,你有什么本事直管冲本公子来!”他嘴角犹有血痕,显是耶律琰那一脚已是震伤他心肺。但此时见燕然犹在苦苦支撑,自己再不出手定是全军尽墨之局,当下激起血性,不再唯唯诺诺,施展出平生技艺,上下左右共划出八道井字剑光,气势磅礴地往耶律琰刺去!
耶律琰的身影骤然提速,直如一阵轻烟,在刀光剑影间隙里进退自如,手里折扇左拨右挡,丝毫不落下风。二师兄再也按捺不住,也是暴喝一声,提剑也加入了战团。
这三大高手联手夹击,攻势何等厉害,但耶律琰面不改色,手执一把茧纸折扇,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仍是没露出半分败象。
旁边那黑衣老者早已是盘膝坐下,双眸里闪烁着妖异的赤红光芒,双唇蠕蠕而动,又念起了那段音节古怪却又含糊不清的真言咒语。其后那八名抬轿汉子也依次坐了下来,随着黑衣老者的节奏,也跟着低声默诵了起来。一时间,三绝宫里阴风阵阵,煞气森森,烛火摇曳不定,其情其景竟如换了人间。
燕然能清晰地感应到,三绝宫里渐渐起了某种诡奇怪异的变化,天地间那股邪恶之极的真元念力越来越强,使得周遭空气竟似渐渐凝固,蜕变成一团一团的黑影!
黑影匍匐而至,三人腾挪纵跃的动作渐渐迟滞了许多。黑影顺着足踝蜿蜒而上,三人渐觉体内热血竟是越来越冷,仿似到了那寒冬腊月,江河湖流渐渐被那朔朔北风吹得冻住了一般!
三人骇然低头,惊见那脚底的黑影竟已是渐渐结成了寒冰,闪烁着死亡光芒的黑色的寒冰!随着那黑衣老者们的声音越来越是清晰可闻,那黑色寒冰便缓缓向上延伸!三人愈来愈是胸闷气促,无力动弹,渐渐也便没有了还手之力。
这是什么功法?或者,这是什么妖法?天命教果真便是世人所传说的那个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笑傲神鬼妖三界的通天神教么?
耶律琰身影一晃,扬手打了谢愁飞两记耳光后,又闪身退到了那紫杉少女身旁。他趋退之时宛若行云流水,便是天上的谪仙下了凡尘,又怎比得他冰肌玉骨般地如花容颜?又怎比得他分花拂柳般地从容潇洒?
谢愁飞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为何不杀了我?”耶律琰接过紫杉少女递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的几滴汗水,冷声回道:“孤家乃是屠龙之人,杀你?没的污了孤家的手!”
二师兄气得目眦欲裂,厉声喝道:“兔儿爷,你究竟有甚企图?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别像个娘儿们似地尽整些虚头巴脑的玩意!”
耶律琰慢慢地踱步过去,认真地看了看二师兄,认真地打了两记耳光,再认真地说道:“倘若再说这些污秽不堪的胡言乱语,孤家就将你拎到全天下最污秽不堪的窑子里,让全天下最污秽不堪的粉头儿,每日里骑在你头上当众抽你三百记耳光,敢问你信不信?”
二师兄登时气得瞠目结舌,脸色一连数变,再不敢有半分不敬。燕然抚掌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琰皇子果然好手段,佩服!佩服!”
耶律琰奇道:“你们不是一伙的么?为何你又如此幸灾乐祸?”燕然喟然叹道:“琰皇子有所不知,我也是来寻雁荡剑派麻烦的,这个矮胖子无端端地便抢了我的马儿,我也恨不得寻处窑子,请那粉头儿每日里抽他三百下耳光子!”
耶律琰皱眉道:“那你与孤家岂不是志同道合?”燕然长笑道:“岂止志同道合,简直可以同流合污了!”突听得耶律琰霍地冷哼一声,桀然道:“燕五公子可真是爱说笑!这几个月你闹得江南天翻地覆的,又岂能瞒过孤家的耳目!方才见你气度不凡,几疑你是那谢愁飞,却不想你竟是燕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燕然奇道:“如今我的朵儿有这般亮么?”耶律琰冷声道:“晁错、降魔胜使、十天大王、红日法王都是何等样的枭雄,你能周旋其中,始终安然若素,你的大名能不如雷贯耳?”燕然嬉皮笑脸地说道:“琰皇子,你我既无宿怨,彼此又情投意合,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大伙儿开开心心地一拍两散呢?”
耶律琰哑然失笑,道:“有人说,眼下江湖风头最劲的年青英雄,莫过于雷少爷的知秋箭,燕公子的长生刀,今日一见,浑没想过你竟是这等惫赖有趣的家伙,也好,孤家便先断了你的长生刀,再去折了他的知秋箭,也算是为孤家那通房丫鬟报仇雪恨了!”
燕然一凛,失声道:“你指的是虞思思?”耶律琰冷笑道:“虞思思正是死于你和那雷少爷之手,哼,莫非你以为孤家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