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震像极了邹亢的尾巴,打小就是!即使到了成年按祖制必须前往封地,邹震仍然对这个英武的哥哥依恋得很,三天两头从绵州寄来书信和风味特产。
对于哥哥的穷兵黩武,邹震是不赞同的!但当劝谏被哥哥笑着拒绝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邹震很聪明:知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这是做亲王的本分!
熟读诗书的邹震给自己定下了“几不”,他知道这是保命的护身符——虽然兄弟情深,但他还知道有一个词叫“圣意难测”!
邹震不延揽门客,毕竟战国四君子的年代离自己已经上千年了。时过境迁岂能刻舟求剑,再说那也只是一个传说。
邹震不擅自进京——不管再想念宇文皇太后和哥哥。即使在过年、上元、中秋甚至是宇文皇太后的生日,他也是不奉诏不进京。
邹震不结交大臣。藩王和大臣结交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所以邹震从不与大臣联系,即使前往京城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邹震不信神弄鬼。本来对鬼鬼神神这一套他就不信,何况现在自己处境不尴不尬?所以不仅对自己,他还严厉告诫家人和随从远离僧道巫蛊、占卜算命。
邹震的府邸前总是门可罗雀,但他毫不在意。每日只是读书下棋,倒也逍遥自在!
并不是邹震胸有城府、韬光养晦,他的确只想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
——他是一个低调的人!
南蜀天成九年,公元900年临近初秋的一个夏日晌午。
绵州端王府,一个农家汉字固执地站在朱红大门前,不管门卫怎样劝说也不肯离去,他紧紧抱着一个瓦罐。“快点给我通报,要是误了大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汉子额头上青筋凸起。一般情况下避居山野的泥腿子是最怕见官的,换做平时就是看到县太爷也会远远躲开的。而今天这个汉子竟然有恃无恐地到端王府叫嚣,要么是疯了要么的确有让他理直气壮的东西。
“你这汉子,咋这么没道理!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给你通报?”端王一向爱民如子,所以下人也都没有寻常官差的凶神恶煞。眼见着劝不走这个执拗的家伙,也显得颇为无奈。
“这是天机!你一个下人如何听得?快去禀报王爷,不然小心宰了你!”看着门卫不为所动,汉子更加嚣张了。
也许是被汉子的气势镇住了——说不定这泥腿子真有什么天机?两个门卫惴惴不安地想着终于退却了。
站在邹震面前的汉子毫无怯意,这颇令端王邹震感到意外!“这位汉子!你有什么要事找我啊!”邹震温和地问。他本来就是一个温和的人,对皇兄是,对治下的百姓也是!
汉子环顾四周,低头不语。
邹震微微一笑:“你们先下去!无本王召见不得擅自进来!”然后扭过脸儿:“现在你可以说了!”
汉子没有说话!他先缓缓地放下瓦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像鲶鱼一样轻微扭动的青黑色东西!
“呵呵!你拿着一条老鲶鱼跑到本王这里干什么呀?”邹震哑然失笑。
“王爷!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鲶鱼啊!”汉子纯朴的脸庞露出一丝狡黠。
“哦?”邹震不禁来了兴致。他凑上前去仔细一看,汉子手里捧着的的确不是鲶鱼,他虽像极了鲶鱼但却多了四条腿。这四条腿蜷缩在肚子底下,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是一条神龙啊!”汉子兴奋地看着端王,眼中闪烁着攫取的光。他用大拇指压着食指在这怪物的背上轻轻一弹,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那东西受疼之后又又开始扭动起来,并且嘴里发出类似与婴孩般的哭声。
端王吓得后退两步:“这!它怎么会有这样的叫声?”
“这是神龙嘛!叫声自然与众不同了!”汉子再次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邹震面前:“王爷您在仔细看看这个!”
邹震看了半天仍没有发现有什么玄机:“本王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啊!”
“大王看这里!”汉子指着“龙背”。顺着汉子的手指邹震才发现依稀两行不易觉察的红字:“震即宸,王天下!”
邹震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只“神龙”,屋子里出现了长久的平静。
他至少应该有反应啊!——邹震的平静令汉子颇感意外。“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不失时机地再次凑过去,露出邀功请赏的媚态。“小的昨晚做了一个怪梦!太上老君说小的的水田是龙兴之地,并说水田里有一只神龙,谁要捉住献给王爷定能封侯拜相!”汉子停下来,看邹震的反应。
“说下去……”邹震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但在汉子仿佛像打了鸡血一样,顷刻间亢奋起来。
“于是第二天小的按照太上老君的指示,在水田里抓到了这只神龙。一看上面有字而小的又不识字,怕误了王爷大事就赶快过来了!”他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邹震脸上。
“还有吗?”邹震一如既往地平静。
“哦!没了!”汉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发干的嘴片。
“这件事你还对谁提起过?”邹震问出了让汉子心惊肉跳的一句后。
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对天发誓,没跟任何人说过!王爷!你就是借小的一百个狗胆,也不敢乱说啊!”说完又是咚咚咚地磕头。
“起来吧!谅你也不敢!”邹震脸色缓和下来。“陆总管!过来!把这人带下去酒肉款待,待本王查证之后再重赏!”
“谢王爷!”汉子心满意足地跟着陆谦下去了。
第二天仍是一个艳阳天。时近初秋,酷暑浅浅褪去,绵州街上行人如织。
邹震唤上随从;“汉子!走!咱到你家的水田看看去!”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跨上马。
“王爷今天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想去看这家伙的水田,害的咱们连午觉也睡不成!”邹震一向对下人客气,所以随从也都不怕他,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汉子显得格外活跃,他屁颠屁颠地跟在邹震后面,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仿佛自己已经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但是随着队伍的行进,笑意逐渐在他脸上凝固。王爷并没有让他在前面带路,也没有询问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当然他们去的也不是汉子家的水田。
邹震去的是火溪河。
火溪河是端王封地——绵州的最繁华所在。两岸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河面上是往来不绝的货船画舫。
端王是绵州最牛的人,所以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民众的关注。南蜀国的老百姓和中国各地的百姓一个样儿——没事就爱看热闹,有事停下来不做也要看热闹!于是端王的队伍像突然有了生命,逐渐长长起来。可是献神龟的汉子却愈加感到形势不妙了。
“就在这里吧!”随着邹震的吩咐,队伍停了下来。
邹震环顾四周,随着他目光扫过众人安静下来。前面自觉让开一片地儿,再远处就是河滩和缓缓流过的火溪河。
“汉子可在?”端王邹震的语气仍然是那么柔和。他剑眉轻挑,星眸微张,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小的在!”原本早已惴惴不安的农家汉子看到面带微笑的邹震,虽满腹疑惑但还是强打精神跑了过来——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吧。
“大胆狗贼!你可知罪?”这个一向和蔼的王爷顷刻间脸色大变,充盈的笑意不见了,玉面上笼罩着可怕的杀机。
虽然害怕得要死,可汉子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小的只是一个种田的泥腿子,看到神龙不敢耽搁就赶快跑来献给王爷!小的忠心耿耿不知哪里冒犯了王爷!”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脸的茫然写满无辜和委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