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震不由心中疑云顿起——胡莹是宫中最享誉盛名的太医了,当然和他也不算陌生!胡莹除了医术高明也是个爽快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赢得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的信任。但今天是怎么了?一向爽快的胡太医怎么支支吾吾起来,莫非自己的病症——邹震不敢再想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来——”随着邹震一声令下,周围服侍着的宦官宫女都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也出去吧——”邹震接着又是一声吩咐,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软中带硬、不容拒绝。
“皇上——”兴旺和冯去疾忍不住一声轻叫。
“下去吧!没看到朕头疼得厉害吗?”看着一向沉稳的邹震面有烦躁之色,两位总管也不敢再怎么磨叽,于是也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走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直到看着两人完全消失在大门之外,邹震才少气无力地问道。
直到这个时候胡莹才真正佩服一个人的威力——这个人就是疾病!即使眼前这个人贵为皇帝,但在病症面前不还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即使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到头来不还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皇上的病症微臣已诊明,只是——”
“只是什么?”邹震不禁又是疑云顿生——这胡莹一向干脆利落,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嘛!莫非我得的是什么不吉利的病症?——邹震不敢再细想下去,看着支支吾吾的胡太医,便立刻变得急躁起来。
“陛下这病症并没有什么大碍,完全是情郁于中、淤结成病!但俗话说得好——心病还得心病医!刚才微臣用自配的药只是减缓了陛下的疼痛。但要彻底根治还需要陛下自己呀!”胡莹知道说这番话的凶险,弄不好连小命都不保了!所以他一边小心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哦——”听完胡莹的一番话,邹震不由暗自沉吟起来——是啊!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心中的孤寂又是哪个能知道的呢?
大臣们自然就不用说了,整个朝堂盘根错节、新旧势力暗流涌动,虽然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但哪一天如果有什么风春草动,难保他们不会反戈一击。何况那个早应该老死在象奴的哥哥又回来了,虽然已将他软禁在了鹿苑,但——他实在不敢想下去!
那个不省心的皇后也不必说了——只知道给自己捅娄子,却从来没有分担过一点儿。以前在绵州也就算了,谁知道做了皇后却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先是晕头晕脑地派人远赴象奴暗杀邹亢,接着又与这钱炳文不明不白。一想到两人可能在一起做出的肮脏丑事,邹震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所以尽管他依然深爱着这个女人,但却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身边的宦官宫女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个个就如同墙上的衰草一样自身难保,自己又怎么能指望他们。
他邹震又不像别的名门望族一样兄弟姐妹众多可以相互帮衬——说来也奇怪!他们邹家真算是奇葩了——虽贵为皇族却是香火格外不旺!自小娘亲早死的他就不说了,就连那做皇帝的哥哥也是独苗一颗!现在他倒是有一个已立为太子的邹期许,可是不也还是独苗一个。
一想到尚还年幼的侄子,邹震不由心中一阵苦涩——唉!毕竟我那哥哥还有个儿子,而我到现在却还什么也没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自己百年之后辛辛苦苦夺来的江山不是还要拱手相让吗?而这些深深隐藏在自己内心的苦痛谁又能知道呢?
“皇上——”胡莹的话语将皇上邹震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哦——胡太医!朕这病真是无药可医了吗?”
“陛下何处此言——陛下说这话不是要了微臣的命吗?”胡莹没有想到沉思许久的皇上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场皇上邹震一眼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一颗脑袋磕得咚咚直响。
“那该怎么办呢?”
“心病还需心来医——这要靠皇上你自己呀!”
“哦——”邹震还在沉吟着。
“如果微臣所料不错,陛下是在为一事懊恼!这样才牵一发而动全身,情郁于中才导致血脉不畅、病重上身呀!”
邹震依然低头沉吟不语。
“陛下是在为至今仍无子嗣心忧发愁吧?”看着仍在踌躇不定的皇上邹震,胡莹心一横就和盘托出了。
“你——”似乎是被人窥探出了最隐秘的东西,邹震怒气冲冲地看着邹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并且微臣通过陛下的脉象已经能够断定——陛下身体并无大碍!只需精心调理,再辅以微臣的方子,就可以大功告成了!”胡莹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邹震,语气显得是从未有过地坚定。
“啊——真得吗?”仿佛一下子眼前云开雾散,又仿佛溺水之人猛地看见了漂浮在眼前的一块舢板,邹震忍不住惊呼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的身份和威仪,胡莹都觉得他可能会冲上去抱住自己。
“这个微臣是可以打包票的!并且微臣还可以让陛下有个儿子——”
“真得吗?”如同猛地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邹震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黯淡无光的面容也顷刻之间光彩夺目起来。
“微臣所说句句是实,如有半句谎言即时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又怎是小太医能够吃罪得起的啊!”
邹震沉默了——他的五内再次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其实在刚承继大统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国家江山都是自己的了,找一个太医弄一个方子生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最后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没有遂愿是因为——当时皇位还没有坐稳,怕引起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的非议,何况还有太子邹期许及皇嫂和宇文太后。再到后来有着心思了,却又冒出皇后和钱炳文那贼子不清不白的事情。虽然那厮已被处死这一切也无人知晓,但在他心里却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以至于到后来他连女人的面都不想见,又怎么有心思宠幸与她给自己生个孩子。
后宫佳丽三千,自己也动过宠幸哪个妃子留下一点龙脉的念头。无奈每每事到临头却又退缩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可能珍爱的仍是皇后戚滢菀吧!
今天太医胡莹挑明了这件事!这是第一个人向自己提起这件事儿,并且他一上来就保证有祖传秘方能让生个儿子——这无异于一声春雷在邹震的头顶炸响,使他开始又一次憧憬美好的未来。
如果有了儿子,那这江山就是自己的了,并且可以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
如果有了儿子,那就可以找个由头废掉侄子邹期许。等哥哥邹亢死后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如果有了儿子,说不定也可以消除一些自己对菀儿的怨恨,说不定两人还可以和好如初。
而这一切全在自己一句话——因为他是南蜀皇帝!
“陛下——”
“哦——胡爱卿!辛苦你了——既然你如此确定,那就去传朕的旨意去办吧!事成之后朕一定重重有赏——”
“谢陛下隆恩——”胡莹忙叩头谢恩,然后徐徐退了出去!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再多说反而有事的危险。
胡莹的药虽然很苦,但却是格外管用。在经受了近一个月的煎熬之后,戚滢菀终于盼到了完成心愿的那一刻。
这一天是阴历十二月十五——这原本就应该是邹震宠幸自己的日子。
知道皇上要来,戚滢菀从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人的菀儿了。皇上之所以今天要驾临清宁宫那完全是为了要个儿子,至于还爱不爱自己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所以戚滢菀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抓住了那就能扭转局势再次获得邹震的心,然后当皇后、做太后就一切顺理成章了。如果这一次不成功,那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之后等待自己的无非是年老失宠、老死深宫。期间如果邹震又宠幸了哪个女人生下个一儿半女,那自己怕是想抱住一条命都不容易了!
换上白色亵衣,红如霞的宫装,如漆秀发轻挽发髻。薄薄铅粉铺底,黛眉细细描画,薄如翼的花钿、翠似翡的面靥,勾勒斜红似晚霞,点就朱唇艳若桃花。本来这些都是由宦官宫女做的,但戚滢菀踌躇再三还是自己动手了。细节决定成败——她不允许自己的一点疏忽破坏了皇上的好心情。
邹震走近清宁宫大门时已是华灯初下——其实他本可以早些时候过来的。但也不知是因为不想见到这女人,还是因为怕见到她,便无缘由地磨磨唧唧到了现在。
还未迈进门槛,他就听见戚滢菀兴高采烈地大喊:“皇上!皇上你可来了——这几个月你都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宠爱哪个妃子将菀儿忘了——”女人如一阵风般冲过来扑倒邹震的怀里,甚至连脚上的绣鞋掉了都浑然不知。而四周服侍着的宦官宫女也是忙不迭地磕头请安,然后也不待皇上应允便齐刷刷地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