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子参见太后娘娘——”他缓缓跪下,将头轻轻磕在冰冷的宫砖上!魏太监知道说完这句就只有静静地等待了——等待着生、或者是死!没有辩解、没有哀求——那一切在这女人面前都是徒劳!
“哦——是小魏子吧!”女人抬起了头,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顷刻间弥散了偌大个房子,当然也清晰地传入魏良辅的耳朵里。
“给太后娘娘请安——”
对魏良辅的回话宇文宜臻不置可否,也没有吩咐魏良辅起身!好像是完全忽视他的存在,又开始随意把玩茶几上摆着的翡翠如意。
仁寿宫一片静谧,几缕阳光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扇,将无尽的疏懒肆意地泼洒在冰冷的宫砖之上。窗外鸟声不再,似乎连一贯恼人的秋风也躲了起来,只有摇曳的树影在屋外的游廊上徘徊,如招摇空游、无所依靠的旅人。
从来没有如此轻慢地对待下人,所以宇文宜臻的反常还是惊起了满屋惊讶!尽管平时胡闹松散惯了,但是一旦到了正场上,这一个个宦官、宫女还是比猴子还有机灵三分。他们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疑惑,一个个心如止水。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趴伏在地上的魏良辅却没有一丝慌乱。如果没有李如瑾最后“画蛇添足”的一句,他怕是早已屁滚尿流了。但现在他却像吃了定心丸儿一般岿然不动。
魏良辅的平静令宇文宜臻心中一惊,摩挲如意的青葱葇夷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好你个魏良辅,还挺沉得住气!
她缓慢抬起头,一双凤目不怒自威。俯瞰着拜倒在脚下的魏太监,思绪再次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君临“的初次相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不辩解求饶?他在等待什么?他的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你起来吧!”魏良辅如奉纶音,随着女人的话语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小魏子!”宇文宜臻猛地放下手中的如意,熠熠凤目再次笼罩垂首而立的紫宸殿总管。
“奴婢在——”
“为什么这宫中的般般样样,你都逃脱不了干系?”女人直奔主题。
魏良辅愣了一下,虽然明白此次仁寿宫之行完全就是一个局,但还是对宇文宜臻的直接感到无所适从。
“奴婢蠢笨!不知太后所指何事?”
“大胆——“一声尖利的嗓音传来,饶是魏良辅淡定如山,也不禁下了一跳。
是李如瑾!这个权势熏天的大太监正在为刚才的事儿郁闷呢?他没有想到明明就大功告成了,怎么就这小子就一下子来了个死不认账!——煮熟的鸭子就这么看着飞走了,他不甘心。
现在这小子又在这里故伎重演,所以他也不再顾忌太后在场,开始了声嘶力竭地嚎叫:“竟敢阴阳怪气顶撞太后,我看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宇文宜臻一摆手:“好!既然你说不知道,那哀家就给你说个明白!”看了一眼一脸惊恐、脊背弓成虾米一样的魏太监,女人接着说:“从你进宫之后,先是有吴老总管失宠被贬到御膳房!接着就是皇上开始不理朝政,整日在哪个什么君临厮混!再接着就是吴老总管不明不白地死掉!你说这那一件事儿和你没关系?”
宇文宜臻话未说完,魏良辅就猛地一下子再次扑倒,一颗脑袋开始磕个不停,他心一横猛地一下子打断了女人的话:“奴婢冤枉啊!这些真得和小魏子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啊!小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
“哼哼——别以为没有真凭实据哀家就奈何不了你!”宇文宜臻一阵冷笑:“我再问你!既然你清清白白,却为何在君临受罚的时候一言不发,你就不怕被打死?还有这宫里的大小宦官都是自幼入宫,而你却是一大把年纪自己净身做了太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你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文宜臻连珠炮似地问出了一大串,直问的魏良辅心惊肉跳,后背阵阵发凉。
不光是魏良辅,就连一旁候着的李如瑾也是惊悚不已。他没想到一贯谦恭端淑的宇文太后竟会如此心思缜密,心悸之余又开始暗暗庆幸自己的忠心耿耿——唉!如果平时常自己有一点歪门邪道,怕是早就被撵出来了吧!
那些宦官宫女平时被这太后骄纵惯了,那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嗫喏着发白的嘴唇,魏良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本平静的内心也翻江倒海起来。他的脑瓜开始快速地转动,但沉吟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说啊——”女人突然怒斥一声,悦耳的嗓音也变得尖利刺耳。连带着魏良辅在内,整个屋子里的人不禁浑身一颤。
“我——”魏良辅还再苦苦思索着该怎样回答,他知道这看似平常的问题却是个个暗藏杀机,哪一个字说不好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啪——”一声脆响,硕大的翡翠如意被狠狠地掼在地上,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化为一地碎片。女人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福子,小贵子——”
“奴婢在!”随着一声应承,两个小宦官闪身出来。
李如瑾又是一愣——太后怎么?
“快将这狗奴才带下去——”女人指着魏良辅,阴沉沉地呵斥道:“杖毙宫外!”
“啊——”所有的宦官宫女不禁一声惊呼,他们没有想到一向有好生之德的宇文太后竟然会痛下杀手。没有问过丁三卯死就要打死这个并不熟稔的宦官,并且还是皇上身边响当当的红人。
“怎么——”宇文宜臻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浮现出无限杀机!
“奴才谨遵太后谕旨!”两个愣怔着的宦官如梦方醒,如狼似虎般地拖起瘫倒在地上的魏良辅。
“太后饶命哪!”魏良辅不顾一切地踢腾着,想竭力挣脱两个小宦官的拉扯。他拼命扭头看着高高再上的女人,大张的嘴巴发出凄厉的嚎叫。
怎么会这样啊——
现在的魏良辅是真得怕了,七魂丢了三魄还有两魂半正在头顶飘忽!
原本来仁寿宫他是没底儿的!但李如瑾的一番话却给自己吃了定心丸儿,所以从跨进宫门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怕过。虽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他清楚只要来个死不认账,这个女人就只能乖乖地放了自己!
直到女人那句要命的话在耳畔响起,“杖毙宫外——”仿佛晴天霹雳要将他炸晕过去!
“太后饶命哪!小魏子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乳儿!你就饶了小魏子吧——”
女人不为所动,将宽大的衣袖一甩:“还不快拉下去——“
“娘娘饶命!小魏子这就说——小魏子不该欺瞒太后——”魏良辅知道再不说就真得要一命呜呼了,更不用说救出救回老母乳儿了!
“慢着——”在即将被拖出宫门的瞬间,宇文宜臻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魏良辅拼死挣脱两个小宦官的胳膊。连滚打爬地还没有窜到女人面前,就“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开始一下下地磕头。
“谢娘娘饶命!谢娘娘不杀之恩——”他顾不得擦掉顺着脸颊流下的血迹,开始语无伦次地哀求告饶。
“说——”
“娘娘恕罪!小魏子这就说!”魏良辅眼泪汪汪看着宇文宜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小魏子家住锦城西四十里的小魏庄,世代已耕田为生。小魏子生平也没什么恶习,就是没事儿爱耍个小钱!也正因为这事儿,却险些要了小魏子的命!”
看着女人不动声色地听着,魏良辅接着往下说——说这些他是不用担心穿帮的!因为进宫之前那个黑衣人已经说了:这是他的新身份儿,至于那个陆谦的一切忘得越干净越好!
只所以他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些,就是因为隐隐中感觉这个身份还是越晚说出来越好,说不定它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小李子!”随着一声吩咐,李如瑾闪身出来。
“查——”
躬身而立的李如瑾并没有动作,却是低声细气地说:“禀娘娘!这些奴婢已经到内侍省查过了!”他缓了一口气才无可奈何地说:“一切属实!”
宇文宜臻缓缓坐下,两旁的宫女忙一溜小跑过来又是捶背又是端茶。
“这些也没什么啊!“随着女人口气一缓,众人也长舒一口气,魏良辅更是险些再次瘫软在地。
“但你为什么要拼死不说?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还不从实招来!”
魏良辅沉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索性将黑衣人教给自己的并且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的话说了出来:“娘娘恕罪!小魏子有罪,但小魏子这样做却是有苦衷呀——”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小魏子本本分分,但就是爱赌个小钱儿!进宫前有一年,小魏子耍钱又输光了,最后经不起几个同乡的撺掇去沿路打劫弄点钱还债。谁知道第一次出去就被官府逮了个正着。”魏良辅一脸惊恐地诉说着,仿佛再次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