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过去,春日归来,枫树的一树红叶被青绿所替代,靖国寺的枫树下站着一身材修长的男子,男子五官阴柔,正是楚轩。温偃去后,楚轩有时间就会来靖国寺枫树下站一站,他在等,等温偃如之前那般出现在他身后,轻呼他的名字。哪怕知道没有人来,他还是依旧每日来等。
枫树的叶子落了又生出新的叶子,可故人已西辞不会再回来,楚轩凝望树上的枫叶时,眉头从舒展到逐渐皱起,面色诡异地看着树叶间垂下的一片衣摆,楚轩足尖轻点跃上枝干,拨开层叠的绿叶,粗壮的枝干上斜躺着一名少女,少女一身圆领袍,头发用一条发绳束成高马尾,腰间挎着一把佩剑,一手支着额头,竟是在睡觉!
楚轩还待再靠近些看,那少女感受到动静,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放大无数倍的楚轩的脸,尖叫一声后一脚踢向楚轩腹部,楚轩站在枝干上本就重心不稳,少女显然是习武之人,且武功了得,一脚踢地又快又急,楚轩躲闪不及被一脚从树上踢了下去。
跟在暗处的暗卫察觉不对劲,闪身冲出来疾声呼道:“陛下!”
楚轩:“……”
暗卫在楚轩落下时拽了楚轩一把,得了支点楚轩翻了个身,冷眼看向树上的少女树上的少女已坐起来,听到这声震耳欲聋的陛下,如被人打了一巴掌瞬间清醒,眼神落在楚轩腰间的腰牌上,牙疼地“啊噢”了一声,完了,这回好像是真的闯大祸了。
少女的额头戴着一条红色的扶额,扶额上以暗红色的线绣了一个“袁”字,居然是袁家的人。少女见楚轩一直盯着自己额头上的扶额知道坏事了,扯了扯嘴角笑嘻嘻道:“陛下,我们打个商量,这事可不可以不和我爹爹说……方才那一脚,大不了陛下踢回来?”
“少女”开口,声音居然是男声!楚轩眉头挑了挑,原来不是女娇娥而是男儿郎,这小子,该不会就是袁老头自小养在外家的儿子?听说是最近接回京城,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见树上少年一脸天真,楚轩玩味道:“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如此甚好。”少年以为楚轩真的是在问他,很是耿直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御书房内,袁成书带着儿子袁毕方跪在殿前,袁成书眉头紧锁,脸色很不愉快,不过不愉快不是冲着坐上的楚轩,而是身旁跪着的袁毕方。
“臣教子无方,才让这厮无法无天,今日不孝子冲撞陛下,是臣的过错,还请陛下责罚。”袁成书乃诸多官员中少有白手起家的官员,袁成书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无权无势,生于偏远小城,为报效朝廷进京赶考,不错,他非武官而是文官出身。
在科举一试下,看似公平公正藏污纳垢,但凡有些才学而家里又有钱的,不愁金榜不提名,而袁成书祖辈经商,原来还有些名气,在祖父那一辈家道中落,家中不至于穷困潦倒,也只是足够吃穿用度,此番进京赶考几乎花光所有积蓄,何来的钱再打点,以至于他的文采与政治思想虽惊才绝艳,也只是任职了一个七品的小官员。
袁成书是个聪明之人,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仍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因此虽然没有平步青云节节高升,因为他为人低调过得还算安稳,直到楚轩结束了在越国的质子生涯,袁成书的处境才有所改变。
说来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楚轩回国那一日,袁成书就在迎接楚轩之列,当时袁成书就跟随在马车旁,楚轩拉开帘子看到袁成书,他有些惊愕,然后笑着对楚轩回礼,袁成书样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派正气,刚正不阿。尤其是他那双浓眉颇有特色,楚轩对他有些印象,之后再一次碰面,楚轩发现他心思很细腻。
楚轩一日外出,没带侍从,回府中途天下大雨,楚轩有一事着急回府中处理,袁成书就好巧不巧出现了,袁成书撑伞相送,察觉楚轩步伐略急,知他有事,特意加快步伐,可见其心思细腻。楚轩当政后,偶然想起袁成书,觉得此人可用,命人去查了他当年参加科考的答题答案,猜出此间曲折,召他入宫欲封为正二品的尚书令。
当天楚轩立诏书时袁成书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令楚轩记忆犹新,别人加官进爵都是要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好生庆祝,到袁成书这里则变成了死活不愿承这个情,两人僵持一番后,楚轩妥协给袁成书定了一个从三品的司农,是负责教民稼穑的农官。
司农一职位列九卿,实际上这个位置有些鸡肋,高不成低不就,说不上有什么大用处又缺一不可,袁成书给出自己任司农的理由是:微臣本就是乡野之人,稼穑农事最为了解,正好此官职空缺已久,陛下不妨授恩于臣?
一来二去楚轩说不过伶牙俐齿的袁成书,人来都来了,若是让他依旧是个七品小官回去说不过去,无奈之下就把这个官职授予袁成书。三公九卿之职官衔高,俸禄与官职地位成正比,历届司农只怕没有一个比袁成书更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上任后,袁成书一刻不得闲,每日奔走于民间,有时甚至要离京,这等苦差事袁成书没有一句怨言不说还有些乐在其中,袁成书省吃俭用,有了好些积蓄后把远在他乡的妻子接入京城。袁成书曾说过自己有一子,未见面之前楚轩想不到他的孩子与他父亲的气质,简直截然相反。
少年的眉目清秀俊逸,有些男生女相,容貌与袁成书并不相似,看来是随了他的母亲,袁成书是为文官,多半期待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看少年的行头打扮,只怕对舞文弄墨的风雅之事不感兴趣,从靖国寺袁毕方的反应看来,他的武功是有底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