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倘若公主真的回来,到时候我会说的。我累了。”
说完,暖春便也不再理会言人,自顾自的躺了下去。
言人看着暖春消瘦的影子,心里隐隐只觉得难受的厉害,他不知道他和温偃离开以后,暖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从前那个明媚稳重的女子好像已没了半分的踪影,让言人心里难受的厉害。
一时间,言人也不知再说什么,他轻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悄然离开了屋子。
耳边的声音渐小,直到彻底归于了平静,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的响着。
暖春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她好像进入了一条幽暗深长的隧道,一直一直的往下滑着。
……
清晨起床后,暖春披了一件外衣,赤足走在冰凉的地板上,行至窗前,看向了外面随风摇曳的柳树。
手臂上的疼痛还在刺痛着她的神经,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缠满了绷带的手臂。
她的双目低垂,里面已是一片死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已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记忆抽丝剥茧,仿佛时间压迫过境。她忽的想起了四个月之前的自己。
温偃走了之后,暖春便终日里惶惶不安。
昔日温偃在的时候,后宫里的人皆是看着温偃的面子不敢对暖春有太多的招惹,再加上暖春为人和善,除了陈锦绣和宋娴以外,倒也没有太多的仇家,反而一干人还上赶子来巴结。
可人大多都是现实的,何况还是后宫里的女人。
温偃走后,暖春便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
后宫之中太多的勾心斗角,而从不受宠的她们,总是会将矛头齐齐的对准一个人。
而宋娴她们惹不起,陈锦绣已被打入了冷宫,余下的便只剩下了一个暖春。
离开温偃,暖春便只是一个爬上来龙床的小小婢女,一没有权势,二没了靠山,自然有不少人容不下她。
那个时候,暖春才意识到,当初温偃对自己的威胁,并不是来自温偃自身的,而是来自这后宫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
在暖春还未在后宫里站住脚,立了威的现在,温偃一走,就是暖春再有心机,再足智多谋,也抵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重重的陷阱。
而那些,会让暖春很难在后宫里坚持下去,不想死,便只剩下了回去越国这一条路。
而暖春一直都没有太过重视这一点。
她有些太过自负了,她一直以为只要温偃离开了,她便能够得到楚轩心,能够将楚轩的目光得以拉进。
到那个时候,就算有再多人陷害她,有再多人视她为敌,她也能够为了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与满腔的爱意抵挡回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她能够容忍背叛主子的骂名,愿意机关算尽的在这个满是荆棘的地方赤足走下去,她什么都不怕。
——可她唯一害怕的,是楚轩看向自己那毫无感情的眸光。
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个更让暖春觉得崩溃。
可那也没关系,那些都没有关系,暖春有的是耐心等待楚轩回头,就算他对自己毫无疼惜,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感情,那么只要陪在他的身边,她也是开心情愿的。
然而,很多事情却从来都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自从温偃的死讯传来以后,楚轩便彻底变了一个人。
荒废朝政,日夜笙歌,整日在风月楼里寻欢作乐,喝的多了便在那里睡下,醒来了便继续喝,任谁去劝都没有用,直到后来,楚轩便索性闭了客。
宋娴的肚子已大的很了,每日都在风月楼的门口声泪俱下的唤他出来。
然而却是徒劳。
楚轩一直都是爱着温偃的,但可笑的是,他和温偃谁也没有和对方坦诚,直到彻底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曾经的一切都那么的宝贵。
楚轩爱着温偃,这个事实暖春比任何人都清楚。
暖春痛在心里,却也没有办法。
温偃的宫殿一直都是空着的,绿竹整日里以泪洗面,每天都仔细的打扫着,温偃的东西还如之前那般好好的摆着,半分都没有挪动。
由于楚轩的默认,却也没有人敢对绿竹指指点点。
暖春一直都是极为警惕的,而后宫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她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唯一让暖春忌惮的人,只有宋娴。
在楚轩如此颓废的现在,宋家变得越发的活跃起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暖春都不是宋娴的对手。
唯有心机和手腕,暖春从未将宋娴放在眼里过。
可若是真的开始暗中较量,暖春根本没有把握能够赢得了她。
然而好死不死,暖春却在此时撞破了宋娴的秘密。
那日是个阳光极好的天气,暖春在御花园里面散步,迎面便撞见了宋娴和她的父亲。
暖春不敢正面迎上他们,动作迅速的隐藏在了一旁的杏树旁边。
宋娴和宋奎走到杏树旁边停了下来时,暖春将他们的对话一清二楚的听到了耳朵里。
“暗影阁的毒药。”“控制。”“掌权”“重新立后。”……
暖春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她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的声响,只要被宋家父女察觉,她定会立即毙命于此。
直到宋娴和宋奎两个人渐渐走远,她才松开嘴巴,浑身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
温偃中的毒,是宋奎在暗影阁那里拿到的,而他们如今想要将楚轩控制起来,同时立宋娴为后。
暖春有些不敢置信的咬着牙,这般的做法,可是杀头的罪状!
暖春不敢轻举妄动,自己没有证据不说,如今楚轩这般的模样,恐怕也根本听不进去这件事情。
她瘫坐在地上,脑中迅速的想着应对的方法,而下一刻,一个名字跃入脑子里。
——楚玉。
暖春是不甘心的,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楚玉陷害出宫,如今若要将她重新叫回来,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了。
而如今,暖春却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在如此混乱的现在,倘若楚轩真的沦为傀儡,宋娴为后,那她第一个下手的人,肯定是自己!
想罢,暖春不再犹豫,她悄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归了镇定的模样。
她抬起头,不经意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往一旁看了一眼。
可这一看之下,她却如同遭受雷击,她的瞳孔蓦然紧缩,浑身发麻,双脚没了一丝的力气,恐惧如同电流一样迅速在她的周身乱窜,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大抵是暖春此生最恐惧的时候了。
她斜后方,离她约莫三步的距离,那里站着一个男人。是她视线的盲区。
他的身上穿着黑衣,半边的脸几乎已经没了皮肤,狰狞而又恐怖,他的双眼睁得老大,就那么一直死死的盯着暖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仿佛一个鬼一般。
——那是宋奎的暗卫。
暖春的脑袋几乎已经炸开,晴朗的天空下,她只觉身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她险些惊呼出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暖春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跑回落霞殿,她都一直没有敢回头去看。
暖春从未见过那般恐怖的人。
可同时她也知道,她在那里偷听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宋奎和宋娴的耳朵里。
而后几日里,暖春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宋娴却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因为那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角色。
那是一个舞女。
一个和温偃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她勾引了楚轩,而那一夜春宵以后,楚轩便立即将她封为了越妃,等级比暖春还要高。
那是普通女子想也不敢想的殊荣,然而就因为那个女子眉眼间和温偃有三分相似,便就一跃上了枝头,趾高气昂。
在暖春眼里,那个女人的脑子比陈锦绣还要秀逗。
仗着楚轩的宠爱,竟然去挑衅了宋娴,那已不能说她的脑子不好使,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有长脑子。
暖春也着实烦得厉害,如今一个宋娴已让她无比头疼,又来了一个越妃。
而此时,暖春首先要做的事情却是要联系上楚玉,她必须要保护好楚轩,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一切都将是徒劳。
暖春不敢出任何的动静,她将一切都写在了一封信上,然后让红杏以告假还乡为由,将消息带了出去。
可当天晚上,便出了事。
暖春昏过去之前,只觉得后颈一阵疼痛,她惊讶的回头,却再次见到了那个如同鬼魅一般骇人的男人。
宋娴和宋奎,到底是对她出手了。
暖春本来已做好了一切迎接宋娴招数的准备,然而她却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简单粗暴的处理自己。
在楚轩如此颓废的现在,暖春根本就不指望他会来救自己。
暖春是被剧烈的灼烧感痛醒的。
清醒过来时,她的脑子还无比的疼痛,然而下一刻,她却已全然顾不上脑袋的昏沉。
四周尽是慌乱的逃窜声和火烧的灼响,滚烫的气浪和烟雾迷了她的眼睛,火已经顺着她的衣衫烧到了手臂。
暖春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地方。
是温偃的寝宫。
而她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温偃?
——不,是那个越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