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偃最后到底还是没能等来卿南生。

卿南生就像是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一缕飘絮，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了。

就如来时一般，他来得不动声色，走时不留痕迹。

不过卿南生的忽然离开，也似乎预示了些什么。

——在卿南生消失了小半个月后，原本的楚都就像是一弯被搅乱的湖水，忽然间荡开了巨大的涟漪。

楚都的平静，被打破了。

……

听风院。

虽然楚轩有意冷落了温偃，可沈君临却比以往来得更勤了，托沈君临的福，温偃虽整日足不出户，可是对外头的局势了解的却是一点不少。

“今天又有一国的使者过来求见了。”这几天沈君临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不见一丝笑颜。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的第三批了吧？”温偃的脸上也难得浮起了愁绪。

——虽然楚、越、郑三国并称为三大国，可是除了这三大国之外，在云州这片土地上，还有不少小国。

近来楚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各个皇子争斗得如火如荼，又兼北方还有灾情未处置完毕。

若是将楚国比作一只兽，那现在的楚国这只兽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要是有人在此时来犯，楚国必定招架不力。

而眼下楚国的情况偏偏就在渐渐朝着这最糟的情况下发展着。

——之前他们在街上见到的那些高手，就是各个小国派过来的使者和高手。

若是一两个小国也就罢了，以楚国的国力，招架起来绝对不成问题。可偏偏这些小国都觊觎楚国已久，一心想要趁机此想要联合起来将楚国吞掉，然后再慢慢瓜分楚国这份甜美的果实。

他们在城中蛰伏，打探，想要确认外头的传言是否真的属实。

现在消息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他们要做的就是进宫确认楚皇是否真的已经力不从心，一旦确认属实，他们将会对楚国发起进攻。

可楚国偏偏还不能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不然这场战还没开始，楚国就已经显露出了弱势。

眼前的局势对楚国来说，显然是大大不利的。

“只要皇上能一直撑着不露出任何破绽，那些小国势必会对传言产生怀疑，不敢轻易进犯。”沈君临神色凝重的分析着形势。

但温偃却没有沈君临那样乐观，“自从先前中毒的事情发生之后，皇上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好转，若是再这样日日同这些居心否测的使者们周旋，皇上早晚有一天会撑不住的。”

“是啊。”沈君临喃喃地附和了一句，眉宇间弥漫着厚厚的一层忧愁。

“可惜我没有把握能够劝动我父皇出手帮助楚国。”温偃垂下了头去，语气颇有些感怀。

温偃之前在越国的情况沈君临大致都是知道的。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温偃的背，“不用，楚国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

看着沈君临认真地神情，温偃忽地一下就笑了。

以前她从来没感觉到她对楚国有什么感情，可是到了这样的危机时刻，她心里竟然会感到害怕。

不过她不知道她害怕的究竟是楚国的倒下，还是害怕……那个人会失去他苦心拼搏的一切。

……

皇宫。

“咳咳咳……”

夜已深，本是万籁俱寂的时辰，正乾宫里却传出了连绵不绝的咳嗽声。

因是夜里，所以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皇上，奴才这就去给您叫太医过来！”正乾宫里守夜的宫人并不多，李时算是其中职位最高的一个。

此时他正守在楚皇的床前，一脸担忧地看着楚皇，若不是楚皇一直紧抓着他的袖子，他恐怕早就已经狂奔出去叫太医了。

“不，咳咳咳……”刚说了一个字，楚皇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时小心地给楚皇顺着气，好一会后，楚皇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皇上……”李时看着地上的一滩鲜血，不由有些心惊胆战的。

“呵……”楚皇扫了地上的那滩殷红一眼，脸上竟还露出了一抹笑，“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

“皇上……”眼睁睁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一国君王落到如今连说句话都要大喘气的地步，李时的心里难免浮起了一抹感伤。

楚皇像是看穿了李时心中所想似的，他慢慢放开了李时的袖子，缓缓道：“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朕，朕就算是要倒下，也不能挑在这个时候……”

一国之君就是如此，从前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临死了也不能决定自己的死亡。

“皇上，您才五十多岁，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只不过是生了一点小病而已，养上几个月也就好了，皇上可千万不能自己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啊！”这番话李时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了，以至于他现在根本就不用想，只要张口就能吐出来。

“哼，你啊你，油嘴滑舌的，到这地步了，也不肯跟朕说两句真话……”楚皇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个点，眼神中似乎弥漫着些许不甘，“朕这一生，什么都有了，唯独就不曾拥有过真心。”

“朕的儿女也好，妻妾也罢。他们都像你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敷衍朕！这宫里的所有人，之所以讨好朕，都是对朕有所图。可怜朕活了一辈子，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何其可悲，何其可叹呵！”

楚皇向来很少露出他软弱的一面，今日却是将他心中的心酸尽数包含在了这一席话之中。

李时张了张嘴，本想再劝慰楚皇两句，可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头，令他一个字也难以吐出来。

寝殿之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楚皇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床头。

李时等了好一会不见楚皇有动静，以为楚皇已经睡着了，正想要扶着楚皇躺下，却没成想楚皇的身子竟‘噌’地一下弹了起来。

‘噗’的一声响落下后。

李时愣愣地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袖子去擦拭他满脸的血迹。

“皇上！”扭头见楚皇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他一下慌了神，连忙用手去探楚皇的脉息。

但他刚伸出手，就被楚皇的手给抓住了。

“去请太医……不要让人知道……朕……朕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不然他的楚国就完了。

“是，奴才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太医给带过来！”李时从来不知道一个病重到如此地步的老人，手上竟还有如此大的力道。

他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直到楚皇自己松手，他这才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