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是刘彻去年新定的年号,今年是太始元年。新年号自然就有新气象,被刘据百般劝阻无效之后,公孙贺顺利辞相,接替他的人是名不见经传的刘曲髦。这是皇帝刘彻亲自发下来的圣旨,即便是刘据都不能反驳。丞相乃是百官之首,虽不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一朝丞相也会给朝堂带来新的变化。
有刘彻在背后支持,刘曲髦放开手脚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便将朝堂重新捋了一遍。在霍光的建议下,刘据再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上。可以说现在的大汉,实际上做主的人已经变成了刘曲髦。对于这样的变化,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有人觉得是好事,自然有人在一旁观望。
就在刘曲髦入驻相府不久,江充出任廷尉的消息也传了出来。比起前几任廷尉江充一开始的动作显的十分温和,让人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点点春风拂面,但是也有人一直关注着这个新廷尉,似乎有些期待他将廷尉府的大名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巫蛊,是自汉文帝以来大汉皇族最为忌讳的事情。《左传·隐公十一年》?记载,郑伯伐许,颍考叔被本国大夫公孙阏用暗箭射死。战争结束后,郑伯为惩治射颍考叔的凶手,命军队出貑及犬、鸡,诅而射之。这可以算巫蛊的开端,到了汉朝吕后、窦太后都曾经对于采用巫蛊手法想要谋害自己的人采取过匪人所思的惩治手段。戚夫人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在经历过端在的安宁之后,突然有一天江充带人冲进公孙敖府中,以皇帝诏令为由将公孙敖的妻子带进了廷尉府。这么多年的生活,公孙敖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面对江充和来自皇帝的压力,公孙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带走。虽然事后亲自去犬台宫向皇帝陛下请罪,可是他连皇帝的脸都没有见到。
很快,廷尉府的审讯结果出炉,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廷尉府对公孙敖妻子的罪名是巫蛊,以诅咒公孙敖的小妾,而且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公孙敖的老婆抵赖。原本这是公孙敖的家室,并没有牵扯到皇家,即便是罪名成立,也只是罚铜了事,谁成想公孙敖的老婆却死在了廷尉府中。理由是被吓死的,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为此公孙敖找过皇帝、找过太子,甚至找过苏任,但廷尉府是什么地方?没有皇帝的命令谁又能拿廷尉府如何?哪怕是苏任也不能真正和皇帝翻脸,直接和廷尉府来硬的。自从此事之后公孙敖面如死灰,整日里借酒浇愁。对于此事他的理解是,皇帝要收拾自己。或者说,是皇帝准备收拾和他一起打下这花花江山的功臣,他们老刘家有这个传统。
轻轻拍拍公孙敖的后背,苏任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老友。当年公孙敖有意回陇西老家,而且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惜被自己的老婆和几个小妾拦了下来,没想到今天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因为公孙敖死的是妻子,且死的非常憋屈,来祭奠的人自然不多,除了苏任这些老友之外也就公孙家自己人。公孙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长叹一声:“接下来会是谁呢?”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看向苏任,苏任只得微微一笑。
有了第一件就会有第二件,和所有人猜测的不同。廷尉府办的第二件案子还是巫蛊,这一次涉及的是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是公孙贺的儿子,得知儿子被廷尉府抓走,公孙贺立刻慌了手脚。他的动作几乎和公孙敖一样,先找皇帝,再找太子,最后找到了苏任。
“兄弟,这一次你可得救救你那侄儿呀!”公孙贺已经乱了方寸,整个人看上去也老了好几岁:“他怎么会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去?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任将语无伦次的公孙贺扶着坐下,久久无语:“到底什么原因?你可是前丞相,他江充说抓人就抓人?”
公孙贺抱头痛哭。公孙敬声是公孙贺和卫俊儒的孩子,因为皇后卫子夫的关系,自小公孙敬声便交横跋扈。当年在楼观书院也是一名小霸王,毕业之后公孙贺拗不过卫俊儒,将公孙敬声安排进中尉府掌管粮草供应。按照以往的惯例,公孙敬声并非主官,很多事他根本就插不上手。谁知两月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中尉将北军粮草交给公孙敬声,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许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没法摆平。总之公孙敬声克扣了北军军饷一千多个银币,此事很快便被上报丞相刘曲髦,再请示过皇帝之后,廷尉江充亲自带人拿人。
别说一千个银币,就是一万个银币对于公孙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公孙贺提出赔偿之后,却被皇帝或者说被廷尉驳回了。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少受些罪,公孙贺按照江充的意思,派人抓捕江洋大盗赵安石以抵偿公孙敬声。一切都很顺利,赵安石也被抓获。就在公孙贺等待廷尉府放了儿子公孙敬声的时候,噩耗传来。大盗赵安石举报公孙敬声行巫蛊事诅咒天子。
“兄弟,我错了,就不该相信那个江充!”公孙贺抱头痛哭:“这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若巫蛊的罪名坐实,我儿命休已,我这条老命恐怕也要搭进去!”
“皇后怎么说?”
公孙贺摇头叹息:“皇后也无能为力,我夫人去找过,皇后也去过犬台宫,被人挡了回来。”
苏任紧咬牙齿,一掌拍在桌子上,忽的站起身:“陛下这是要干什么?真的要狡兔死走狗烹?”
再三向公孙贺保证明日便去找皇帝,这才将公孙贺送回家。重回客厅,苏任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生闷气,先是公孙敖,接着便是公孙贺,卫青死的早,接下来难道就轮到自己了?为了那个座位,不惜将身边的兄弟赶尽杀绝,这就是自己一心捍卫的大汉?
韩庆和阿巽出现在苏任面前。韩庆道:“刘如意说陛下最近每每头疼欲裂,陪皇帝炼丹的那些天师说有人行巫蛊之事,这才让江充彻查。”
“什么原因?”
韩庆摇摇头:“不清楚,不过据我猜测肯定有人在陛下的饭食或者丹药中做了手脚?”
“那些狗屁天师?”
韩庆又摇摇头:“天师们用的药材都是刘如意亲自验看的,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将水银等那些大害之物清除,炼出来的丹药只是温补的方子。”
“那会是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钩弋夫人,这几月陛下的饭食一直是她亲自送来。”
“可查清这个贱妇的来历?”
阿巽连忙道:“很诡异,去过她的家乡,的确是当地人,从出生到见到陛下没有任何破绽,也没有可疑之人与之有过交集。”
“哼!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她的身份没问题,就查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一层层的查!”
“诺!”
不等苏任走出长安城,又一条消息传来。就在昨日夜间,江充派人突袭公孙贺府,将公孙贺拿进了廷尉,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便已经审结案件。公孙敬声巫蛊案人证物证齐全,皇帝刘彻勃然大怒,以兴利弟子宾客不顾黎民死活等多条罪名将公孙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公孙贺父子双双死在廷尉府。
听到这个消息,苏任喷出一口鲜血,躺倒在马车之中,吓的黄十三和蛮牛连忙将马车掉头赶回家中,请大夫医治,一直折腾到晚间,苏任才悠悠醒来。苏任躺在榻上,看着跪在旁边的妻子儿女,深陷的眼窝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几乎没有生气。
“霍光呢?”
“学生在!”霍光连忙膝行几步来到苏任床前。
苏任深深呼吸几口,道:“你现在就去太子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看好了!”
霍光连忙点头,给苏任磕了一个头之后,起身走了。
“健儿,康儿!”
苏健、苏康连忙过来。苏任想了想:“健儿立刻带人去蜀郡,我让老刘陪着你,他会在路上给你交代干什么!记住,胆敢有人对我们不利,先下手为强,切不可优柔寡断!”
苏健连忙答应:“孩儿记下了,明日就动身。”
苏任摇摇头:“现在就走,骑快马!”
“这!”苏健有些为难。
绿倚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袋上,对苏任笑笑:“我随健儿回去。”
苏任点点头,目光移到苏康脸上。苏康连忙道:“孩儿明白,父亲放心,除非他们派遣大军来,谁也别想进咱家的门,就算他们派来大军,孩儿也会保护母亲、二娘还有弟弟妹妹们离开长安。”
苏任笑了笑,对于苏康的话很满意。
长安城永远不缺少腥风血雨,在腥风血雨过后便是短暂的平和,对于这一切长安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接连拿下公孙敖和公孙贺让江充和刘曲髦很高兴,这些人都是当年与皇帝陛下最为亲密的人,而且和苏任也走的很近,将他们彻底打倒,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利。从目前的情况看,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