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妙法已经传给陈眉儿,但一天过去,她居然还没走,晚间又送茶来,叫商三儿摸不着头脑。
小娘皮还不走,见天在面前晃悠勾人,真被吃了,可莫怪三爷!
天明后带狗出门挑水,不想城主府外,一排站着三个人。
“还要躲姐姐?”
确实怕见着,走路都躲开她的,这两天去酒坊也是趁杂货铺还没开门,挑水回来就先看酒酿得如何,然后一天再不从那过。
但被当面说破,架子不能倒,商三儿挑着空桶跨门槛,嘴上懒洋洋道:“脸花了,怕羞,少见人。且那么大个城,三五天遇不着也是常事,哪里就是躲?”
下台阶走近,才发现姐弟三个眼睛都红肿着。
昨晚又吵架了?
他疑惑着,韩思先抱拳:“城主,我打小就被囚在石场的,不通人情世故,又心眼小性子拧,得罪处还望见谅!”
这小子转性了?
商三儿惊讶莫名,他又道:“已被耽误了好些年,至今才二阶,我以前学的人仙妙法,修行太慢,一时可难补回来,城主的天仙妙法,其实想学!”
“也知城主恼我性子不好,怕惹上因果,不愿轻传,但今日起,我当尽心学处世之道,打磨豁达道心!便请城主留我在身边,做差遣的小厮、随从都成,只管使唤,打骂随意,待城主瞧着合缘了,我再开口求妙法!”
韩思说完,韩窕妹开口:“城主那晚许过的,咱家三姐弟,愿传妙法给我,你恼了姐姐和小弟,还未恼我罢?大城主顶天立地,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过的话不好反悔,了不得我姐弟分家过,天仙妙法先传我!”
想想,她又加上句:“我不拿身子换,只许城主眼馋、使唤做事,不许打别的歪主意!”
等她说完,韩窈娘再接上:“抓花你的脸,很对不住。姐姐也想换修天仙、地仙妙法,也想向城主求,只是也晓事了,学法先炼心,往后就不用身子换。你要真馋我身子,总要想法子先哄得我乐意!”
今天她没再涂胭脂,都洗干净了,素面朝天的,反还清丽,诱惑倒更胜之前。
商三儿暗中称奇,窈娘又道:“那妙法,你瞧着合适再传,只是也莫耽误太久,毕竟姐姐年岁在这,太晚恐学了也不抵事!”
三姐弟大早上来堵门,说话哄一番,小爷就会轻易点头?
商三儿嘴里哼两声,点头道:“成!容我想想,过几日给答复!”
挑着桶要走,那边公学走出个董老头:“姓商的爽快些,老头子卖个人情给你!”
身为儒修,对白帝座下三友仙翁的亲传徒儿,董老头也怕辈分上出乱子,害他担上欺师灭祖的罪名,进城后,当面再不叫“小王八蛋”。
背后倒还是不离口。
商三儿停住,问:“啥人情?”
董老头朝那三姐弟努嘴,意思是先应下那边,商三儿摇头:“少来,你董大爷的泼皮手段,不是没领教过!”
董策吹着胡子瞪他,商三儿丝毫不惧。
这位董老爷子,据说在儒修中有好大名头,但与他打交道至今,商三儿不喜读文章的,没见着道德君子,只能当老泼皮待,严加小心。
拿小王八蛋无法,老头儿只得先说人情:“三伏城被吕氏攻下之前,北边儿逃难来一群人仙,不下三四百人,瞧着蹊跷,着耳报神、地里鬼仔细打探,偶然偷听得,他们是三四个门派的低阶弟子,因‘渎佛’之罪,门派都被灭了,从佛国逃难而来的。”
佛国?
一国数百城,全是金帝信徒的佛国?
在佛国敢犯“渎佛”之罪,那是嫌死得不够快?
关系着一位天帝因果,便再大的人情,商三儿哪又敢要?
瞧出他心生畏惧,董老头忙再解释:“我与三伏城主也怕,不敢招惹上祸事,只想全捉了送去赚赏赐,先叫耳报神去佛国打探。待消息传回来,原是下面的和尚念歪经,那几家门派共得尊好佛像,贪制那佛像的材料,给融了铸宝器,被查出来,就冠上‘渎佛’之罪,几家门派都被打灭,只有些低阶人仙逃脱。”
“耳报神探到消息的时候,天界已传下金帝佛旨,说下面和尚胡乱行事、不讲慈悲,给此案平反,主事的地仙老和尚都被罚面壁五百年!但到佛国两万多里路程,实在是远,等消息传回来,那些人仙已逃出三伏城,全进了野外老林子。我那徒儿遣人去寻,还未出结果,与吕氏就起战火!”
“那些人仙是逃难的,躲入老林子里,藏得深,又自以为背着大罪过,必不敢与外间通消息,便出来采买也要遮掩根脚,此方又离佛国甚远,寻常不相干的,谁会知究竟?估计到现在还蒙鼓里的,大概位置老头子也知晓,二十年前全低阶,现今怎也该挣出几个高阶来,你这城里缺人用,这消息可算得人情?”
商三儿没答他,直接扭头叫:“窈娘先回去,先好生过日子;韩思么,不要你做小厮、随从,且与我做个门房,管通传罢,这门儿见天开着,没个瞧门的也不成;窕妹……”
剩最后的韩窕妹,又转回头来:“董大爷,你且说句实的,若我帮你医好伤,可愿留下守绿柳城?”
先前董老头说人情,商三儿还以为是保证得治好后留下守城,没想到说起别的来,没听到亲口答应总是不放心,别叫他把自家妙法白诓了去。
董老头瞪眼:“老头子只做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到哪都不想再挪窝,三伏城如此,龙鳞石场也如此!”
也相当于表态了,商三儿点头:“你若食信,就是与我师父结因果,于儒修就是欺师灭祖!”
老头子怒哼中,商三儿再扭头回去:“窕妹晌后在杂货铺等我,来传你天仙妙法!”
那边,韩窈娘却还未走,等他都说完,再开口:“还有这城里的曹四,到我家里求亲不得,昨日又来,说带我等去别的城讨生活,不同意就说杂货铺是他家的房子,我们已住过两天,便搬出去也要收一年的租,虽轰走了,往后也还要闹。虽不怕他,总是恶心!”
向韩家求亲不得,那厮旧日脾性发作,就闹起来了?
不管不行。
碍着往日情面,商三儿自家不好管他,想想,对韩思道:“你既要学人情世故,莫急搬来门房,先去官衙当一日城相!”
“我不好出面整治他,但知怎拿捏要害!若官衙里没照应的,泼皮儿其实都怕过堂,田余几个算现成的衙兵,只缺个管事的城相,你去官衙断案,寻着由头整治,多给他些手段尝尝,不然往后没个消停,顺带把他藏的地契全抄没来,一把火烧掉了事!”
曹四是去自己家里闹姐姐,听说让自己出面整治,韩思眼睛自然亮起。
但他在石场长大,从没做官经验,又有些畏难。
窕妹在旁鼓劲:“多简单的事儿,假戏假演都成,姐帮你,让你做回城相大人!”
看她那模样,比韩思兴奋多了。
商三儿急又道:“也省着些,莫真打死打残,他还是凡民,又做我玩伴多年,要念些旧情的!”
说完话,挑着桶要走,韩思这回有了眼力劲,跑过来接扁担:“我去挑!”
商三儿躲开:“一天就这几桩事,不做都要闷死!你且去收拾官衙,一会我叫田余他们来,与你合计!”
韩思只得止住,窕妹拉着他径直去官衙。
官衙也大,须废不少功夫才收拾得出来。
董老头折身回公学。
挑着空桶走,后面脚步声响,韩窈娘还追着。
商三儿头也不回:“还有事?”
那厮没回头看,韩窈娘也脸红:“嗯,那…那些个钓钩,还给我!”
见他停下,窈娘忙解释:“不是要留了勾你!本就是杂货铺里的货,城里人少,真是闷,能一天见着你一回,拌几句嘴也好些!”
等商三儿转过头来,她又低头道:“姐姐这势利眼,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见那曹四就烦,瞧着你还好!”
商三儿点头:“过些日子,我功德叶宽裕了,或就换好的用,也不再来拿!你要也成,就给你捧着,还是让老狗驮去铺子里?”
韩窈娘方知钓钩就在狗背上,还他个白眼儿:“当然是狗驮去铺里,谁稀罕拿?”
又想:“他真换好钩子用,不再来杂货铺,便当断了念想,往后清白处着也成。”
不想比起以前直接扑身上,她这记白眼的风情,倒更叫商三儿怦然心动,忍不住就伸手过来,在她脸上捏一把。
“做啥?”
以前的豪放都飞去爪哇国了,心里刚想着清白往来,转瞬就被偷袭捏脸,叫韩窈娘双颊生晕。
商三儿回身,挑担嗅着手向前走,嘴里嘻嘻笑:“香!几次三番调戏我,我这爷们倒怂了,哪能由着你狂?往后换我使劲了哩,姐姐!”
姐姐两个字,加了重音。
韩窈娘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淬一口。
这混账样儿,哪清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