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山郡首城,龙鳞城无论规模、气派,都远不是绿柳那样的小城可比。
别的不说,光是可供六车并行的双城门洞,绿柳城东西两门的小门洞就只显得寒酸。
城大,规矩也更多。
辰时,天已大明,城门洞才被打开。
在城外蜷缩了一夜的非只商三儿等,还有两支商队,等到门开,齐赶上前。
门口的衙兵堵住:“莫挤莫挤!都报名来,人仙入城先往礼宾司报备,否则视作怀有歹意!”
通报录名时,才得到优待,比商队先得入城。
入城先要去礼宾司报备,再往官衙寻东山郡丞,托付屠家哥俩儿。
龙鳞城中民户是绿柳的三倍,城大,就多出几条街,不像绿柳城只一横一竖两条。
也不算难找。
礼宾司出来,陈武和屠家哥俩守在官衙外,商三儿自请衙兵通报,求见郡丞。
去得早,吕上也在,请他进去相见,客套两句,这位郡丞笑道:“那屠壮,郡守也派人礼聘过,可惜与龙鳞城无缘,不想倒被你请出山,还是在我东山郡效力,却也是好事!”
真有外战发生,按惯例,郡守一声令下,绿柳城也只能派屠壮来听用,所以吕上说是好事。
赞完,他又道:“放心,屠壮那两个晚辈,我定安排妥当,不使委屈了!”
绿柳城中当然有龙鳞城城隍遣的耳报神,吕上知晓屠壮被请出山、他此行的目的,都不稀奇,商三儿一心只想守城防幽魔,对占地一方、成王成霸并无兴趣,不在意吕上话中是否有别的意思,只抱拳应:“那两位兄弟,有劳大人安置。上回说的囚户,不知怎领?”
吕上答道:“郡守答应的囚徒,你自家往石场去挑,十个以内,都能带走!”
商三儿问:“都是几阶人仙?”
“九阶都有一位,”吕上先出惊人之语,再道:“不过那位不但筋脉尽废,丹田也被打碎了,性子又极倔的,除非你有医治之法、收他之计,否则没用!”
商三儿再问究竟,吕上道:“这九阶人仙,是个儒修,原本三伏城城主之师,我东山郡破三伏城后,犹自冥顽不化,死拼到底,打重伤后才得擒下,但于士子、儒修中名声极大,杀之有碍,方留他性命至今。身子被打残了,在石场也做不得活计,只养着罢!”
三伏城是东山郡八城中最后一个被征服的,做为龙鳞吕家直辖城已快二十年。
陈小娘皮那奶奶,师父说地界中医治她的法子不少,但眼界不同,迄今为止,商三儿还不知任何一种。
带着两颗牙的私仇,经常吵架,对方又是要走的,其实他也没用心去打探。
囚石场这位九阶儒修,伤得比小娘皮家奶奶还重,不好医治。
“此外,还有位八阶,不过想来,城主也不敢要!”
商三儿不解时,吕上再解释:“是个盗匪,常在东山郡内打劫商队,捉到时,他自称是赤脚仙家的,才不敢打杀,更不敢招降,只囚在石场干活!”
听到赤脚仙之名,商三儿被吓一大跳。
市井小民知晓的地仙,就以这位赤脚仙最为有名,真有无数妇人以其名止小儿夜啼!
无它,这位地仙是地界最大的盗匪魁首,从不在野外抢劫,而是直接领手下攻破城池,明火执仗的抢!
地仙八阶修为,带着手下抢完就跑,诸城几乎无人能治,恶名传遍地界!
打小就知晓。
确实背负大罗金仙的因果,但师父被白帝罚的刑期以千年计,真招惹到赤脚仙那般大恶徒,妄送掉性命,等师父来替自家报仇时,坟堆都不晓得还在不在!
听到石场中的八阶人仙与赤脚仙有关,商三儿哪里敢要?改问:“再往下哩?”
“往下六七阶的便没有,最高只五阶了!”
六七阶人仙,要么已被劝伏,不降者都被处死,凡落在东山郡手里的,因果早生,郡守自不会客气。
只能挑到六阶以下,商三儿兴致大减,无精打采道:“我还要采买些物事,明日再去石场瞧瞧!”
吕上点头:“由得城主,有事来官衙寻我就是!”
唤来两名小吏,一个送商三儿再去礼宾司,一个随着去安置屠家哥俩。
身为附属城主,又是地仙,怎么也该给他在礼宾司安排贵宾室,不用去仙客来、客舍。
商三儿告辞出来,先向屠家兄弟交待,等安置好,先来礼宾司告知所在,日后才好往来。
两下告别。
龙鳞城礼宾司也比绿柳城的大,前后有数十间贵宾室,只接待七阶以上外来人仙、地仙,此外普通客房也不少,专给随员、晚辈们住。
商三儿被小吏引入贵宾室,陈武作随员,安排进普通客房。
待住下,商三儿才问陈武:“陈大叔,陈婆婆那伤,可有法儿挽回?”
问的陈婆婆,更多却是为先前吕上说的大儒。
陈武不明缘由,还感激着道:“谢城主挂怀,可惜我老娘的伤重,只甄药神能救,现已寻不着他!”
前天刚听到甄药神之名,知是下了九曲藏魔洞。
商三儿叹口气,问道:“我要买卖奇物,就在礼宾司里寻其他人仙交易么?”
“哪能的?”与商三儿相处一天多,陈武说话已不结巴了:“稍大些的城,都有专易奇物的所在,龙鳞城还有多宝阁,有货随时都能出手,要买好的只须付定,等他们送来,最是便宜!”
听他语气,不怎么瞧得起绿柳那等小城,果然眼界高,商三儿有些不爽,淡声问:“多宝阁很有名么?”
陈武不是个精明的,全然不觉,只顾自家兴奋:“多宝阁生意做得大,恐已在两三百城设下分店,到处买卖奇珍、宝器,当然有名!他家分号开在哪里,别家争不过,多要退走的!”
“那咱们就去多宝阁瞧瞧!”
到绿柳之前,陈武就先到的龙鳞城,晓得多宝阁在哪。
随陈武寻到的多宝阁,外观共有四层楼,一楼货柜上就摆着好些奇珍,七八个伙计照看,可惜除正门上“童叟无欺”四个大字,其它的商三儿一概不认识。
不认识,就无须装懂,进门直接问一楼掌柜:“掌柜的,五节幽璧虾怎么买卖?”
“五节?”
听商三儿说的奇物,掌柜的不敢怠慢,撇开伙计迎出来:“贵客请上二楼问价,一楼只做二十叶以下的营生,小的也不清楚!”
回头看,听清楚要买卖的奇物后,陈武果然一脸难以置信。
商三儿才痛快了,脚飘着随那掌柜上二楼。
与忙碌的一楼不同,二楼掌柜正端坐着品茗,瞧见有客被迎上来,才起身招呼。
楼上一样摆了好多奇物,同样都不认得,无须装懂,还是径直问主题。
二楼掌柜瞟一眼随在主人边的老狗,慢条斯理地先给两位客人奉上茶:“南晋国来的灵茶,两位请用!”
等一楼掌柜抱拳离开,楼梯上没了脚步声,他才捻着胡须答:“上等奇物的买卖,价格都不定!二位若是要买,我龙鳞多宝阁并无存货,还需从外地调运,要等几日到货不说,视路途远近,加的价儿也不同!若是出手,也要因季节、本地物价而波动,因此……”
听他绕来绕去,价格未吐露半分,商三儿出声打断:“你这人,好不爽利!就只说今日,此地卖价几何,买价又几何,直说不成么?”
五节虾的交易,怎么也要算是大生意。
若是买家,关心的多半是要从多远调货过来,要涨多少运费,听他那么问,那就是卖家,多半还是个雏儿,急着出手。
东山郡绿柳、夹山两城都有幽璧虾出产,本就是产地。
不管是买是卖,都有操作余地,这才是生意经,是他稳坐二楼的依仗!
二楼掌柜的笑道:“贵客请先品茶,我去问问哪个分号有货!”
商三儿和陈武喝那灵茶,也只略有些灵气,别说比起烂肠酒天差地别,一壶茶所含还不如自家吃过的二节虾。
徒有灵茶的名罢了。
待客用的,用量大,肯定好不到哪去。
那掌柜往楼上走一圈回来,笑道:“却不甚巧,货在八千里外,两位若是要收,价要一百三十叶,须先付定钱,才好调货;若是要出手,鄙号愿付九十九叶!”
商三儿点头,又问“地仙醉”酒方上所需的两种奇物,掌柜的答他:“这两样宝贝,鄙号便有,也不会轻易出手,再多功德竹叶也买不着!”
师父说,这两样奇物,于商三儿只是稍难觅些。
大罗金仙口中的“稍难”,在他就是“万难”。
商三儿沉默,那掌柜的就只静静喝茶,心里倒稳当,等他拿幽璧虾出来交易,又或讲价。
不想过了一会,商三儿一口喝干杯中茶水,起身抱拳:“多谢!”
带着狗,调头就往楼梯口走,陈武呆了一下,才追在他身后。
那掌柜的不由怔住。
从多宝阁出来,商三儿又去官衙,把陈武再丢外面,他带狗进去寻吕上,说:“实与大人说,我借着师父的运道,前日钓起条五节幽璧虾来,想换功德竹叶使,若是卖给郡守府,能得几叶?”
这么好的运气?
吕上羡道:“不愧大罗金仙之徒,福泽深广!”
商三儿轻摇头:“大人也晓得,我担着师父的因果,眼下万事不易,城里连功德竹都已死干净。虾卖给城主府,价儿上莫亏我,也莫只赊着,又或抵十年后的贡,实是才开头,穷得叮当响!”
吕上点头:“你在这稍待,我替你问问郡守去!”
等吕上问过回来,又验过货还鲜活,说郡守府愿出一百二十叶收他的五节虾。
现场银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