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宽进城,见着商三儿,先搂肩膀显摆:“好兄弟,可知哥哥也有喜事儿?”
商三儿瞪大眼:“哥哥这年岁,还正经娶浑家?哪家的姑娘愿嫁?”
“哈哈!”
梅兴失笑,马宽没好气地摇头,商三儿再问:“龙山茶、得子枣养成了?”
去年中秋时, 两位山神移种的三株得子枣,全已成活,但只还不肯挂果;龙山茶上,马宽试种两次,尚未得活。
“哪有这般快?”
马宽叹气:“是借那枚神意丹,我回三阶了!”
他本就是地仙三阶,两百年内连遭坏几次命物, 降了一阶, 成就山神时,其实又得当换一回命物,但占下这般大山场,好处更大,再加山神宴得的神意丹,还没满两年,得回复原本修为。
眼下是快,但修行路上,如嗅那桂香,全讲究过犹不及,地仙只可用一枚神意丹,从长远开,又比或能借丹晋到五阶的梅兴吃亏。
当然,借丹晋级,也不能担保必成。
喜事是晋级,商三儿其实欢喜, 只面上不显,哼着:“废地仙面前, 哥哥显摆修为?阿丑才只地仙二阶,与你客卿府比比去?”
马宽回他个白眼,转向阿丑:“丑兄莫到处给二皮脸撑腰,咱不受他激!”
九曲藏魔洞吸魔气已五次,阿丑修为还只地仙二阶,离原本差得远,后面也将越来越慢,但真要在地龙山外打,肥如意不会是他对手。
阿丑咧嘴憨笑:“我哥哥能炼白棋时,是要与你比划几回!”
废地仙炼成白棋,不知还得多久,到时阿丑本事势必又已涨,肥如意忙道:“叫没正形与丑兄切磋,他修为高,我哪够得上你瞧?”
只为助兄弟炼白棋子,就躲不掉,梅兴苦着脸,只叹气。
阿丑本事再涨几年,他也不会是对手。
看着梅兴苦样,笑一会, 商三儿又道:“绿柳遭劫那日,我师父说,三五年后必再起魔患。到今年七月初十,便满三年整,我心不安,喝完喜酒,到时还得劳累两位哥哥,来城里住几个月!”
梅兴回他:“还没娶上媳妇,兄弟就要见外?早说定的事,山里不出变故,咱俩住满两年!”
若在别的名山大川,山神、河神长期不在家,怕不遭人惦记,地龙山却已得大罗放话庇护,夺去山神位又不能逃走,吃不下肚,便外道邪魔也少会算计他俩。
“那咱就不见外,大婚呢,两位哥哥出些力气?”
肥如意笑应:“上回说定的,我这人才,正合做司仪,没正形打掌盘去!”
山神宴时的打趣话,他还记得。
梅兴负起手:“掌盘还是算了,哥哥比肥如意俊,做个傧相罢!”
绿柳城不缺好物事,外物上,两位山神倒要靠商家周济,送的贺礼就只是些奇花异草、妖兽皮,能表心意就成,但做司仪、傧相,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帮撑脸面。
商三儿只拱手:“承情!没别的报还,成了事儿,带媳妇多敬几杯罢!”
吕东山夫妇、两位山神之后,其他来客也陆续赶到。
若比来客,没月前吕东山的婚事阵仗大,最多还是东山郡治内各城、门派遣来的使者,但好歹大罗亲传成婚,绿柳城又已经营出一番气象,西边儿与马吉解仇、得了小丘城主令的黄叶府,东边放还王氏族人、八百叶强买万斤琼花露的谭云将军府,北边石山书院,南边南晋,全遣人送礼来贺。
礼宾司、仙客来、客舍又都住满。
身份上差得远,城主、掌门之流来得少,多只遣人来,南晋国来的也是新人,一位六阶的礼官。
只奇珍阁不能不亲近,四位东家全至,龙鳞多宝阁的郭掌柜也来。
吕威夫妇带着姬远,在婚礼前一日进城。
当晚,商大娘请商子宜带赵虎儿做压床童子,在新房新床上滚几遭。
二十二,吉。
大早上,以董策老头帮看的时辰为准,商三儿着新郎衣装,领着阿丑、梅兴、执扇、田余、雷雨、鲍正山、仲熊、宗昊、商子宜、屠家兄弟等大群人,往酒楼接亲。
参与者不论修为高低,只要能热闹。
迎娶新娘的花轿,这两年已用过好多遭,今日是请四位衙兵合抬。
酒楼门前,吕东山、藏夏、隽山、清乐、苗秀、宇文兄弟等,是第一波讨喜钱的。
商三儿冲人群里的曹四翻白眼:“哥哥,你不陪我接亲,倒来这堵门?”
曹四笑嘻嘻地:“这头有喜钱领,咱明白人不吃亏,我师父可是酒楼的!”
说得在理,梅兴这傧相只好掏出功德叶:“开门见喜、大吉大利!”
不一个个给,他迎空一抛。
非但堵门这些,随来的屠老二等,也急弯腰去抢。
早交待要做内应的酒楼二掌勺,装作抢喜钱,从内往外一撞,就出来道空隙,商三儿、梅兴急抢进去,冲外得意笑。
吕东山还想多闹他一阵,但这绿柳城里,全是泼皮的人,拦不住。
但酒楼大堂里,端坐着三个人。
吕威夫妇、圆滚滚秋实!
全望着进门的泼皮笑。
这场景,叫商泼皮也没脾气。
新娘长辈,免不得要磕头、敬酒。
吕威两口儿面前,先三跪九叩,还得奉上酒,含湖叫:“请两位大人饮用!”
那边不肯叫“岳父、岳母”,吕威两口儿祝福语后,对秋实却绕不开,跪磕后:“请师父饮酒!”
圆滚滚没做别的,唯抚着他的头叮嘱:“徒婿,明月托付给你,往后夫妻和睦,撑门立户,有个男儿样......”
东拉西扯说上半天,比那两个顶“义父母”名叫“贤婿”的啰嗦太多,待商三儿跪得不耐烦,就要不给面儿自家站起,又恰到好处地收住:“就这般,进去接人罢!”
狗日的,今儿就算了,娶完媳妇再与你斗!
然而挤进后院,莫说商三儿,梅兴、阿丑也要傻眼!
酒楼后院里,眼下挤站着的人,有不下两百个!
一个个看过去,除坤道府娇娘,地龙山两位山神家侍女也来了不少。
花枝招展、彩衣飘飘,摆下一个脂粉阵!
全是大姑娘小媳妇!
陆娘子、韩窕妹、红袖、屠家姐妹等站在前面:“城主,要想接走媳妇,也得这姐妹们全点头!”
被跟在新娘身后的夫君瞪眼,田余媳妇小声滴咕:“静馨姐姐叫来帮忙的!”
心疼着荷包,新郎官看向梅兴:“哥哥,我这俗人,怕遇着别的路数,还是买路合适!”
百宝囊里都是商家的功德叶,梅兴把幸灾乐祸藏好,装模作样叹口气,又掏出大把来,撒向半空:“丫头们抢喜钱哩!”
但人实在多,连撒三把,也只前排的弯着腰拣取得到,不见空隙,难挤进去。
城主犯愁,立即有忠臣出头卖命,屠老二先撸起衣袖,一声叫:“兄弟们,并肩子上,帮城主闯出条路来啊!”
话音未落,一马当先,勇勐无畏地撞进去。
他身后,是见机快顿时叛掉初衷的曹四,再然后仲熊、雷雨、田余等一干男子。
名为闯阵,实则揩油,各个乱挤乱拱,所到之处,必引发阵阵惊呼怪叫、娇嗔破骂。
有人提绣花鞋抽打,有人用手掐,有人衣袖中暗藏针锥。
也就有一两个男子吃疼后惨呼!
娇娘子们人多,但架不住接亲众不要脸,只好躲避,真叫他们一路撞到明月住的厢房前。
执扇在后,拍着掌连叫好耍。
梅兴、阿丑护着商三儿,也得抵达。
闯过脂粉阵,厢房门槛上,又立着位怀抱孩儿的胖大婶!
这位是九阶人仙,挤得挤不过不说,那身板和眼神,真挤过去,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张果果身量可宽,门槛上一站,里间都瞧不清。
对这位,新郎官也是没辙,只得再冲傧相:“哥哥,喜钱开路!”
梅兴掏出两叶,递给胖大婶怀里的赵虎儿,顺手捏捏小脸,逗笑那孩儿,再对张果果:“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大娘子,借个道儿呗?”
胖婶儿笑嘻嘻:“莫与我绕文,讨着喜钱就成!”
喜滋滋退回房内,里面却又走出一个,是甄家的小孩儿,摊开手:“商三叔,我的呢?”
这个用一叶打发,很快,后面又蹦出个半大小子,是屠家的:“还有我!”
再然后,还有些面生的王家小子、丫头。
一个又一个,在公学读书的,竟全来了!
连走出二十来个,讨走喜钱,赞着城主敞亮,欢呼跑开,商三儿方觉不妙,阿丑瓮声道:“哥哥,嫂子没在里间!”
商三儿急与梅兴抢进门,外间是抱赵虎儿的胖大婶,进里间一看,还有十多个未得着喜钱的小子、丫头,只不见新娘子踪迹。
那十多个丫头小子,齐围上来,还须一人一叶打发。
等他们再退出来,满院娇娘齐声哄笑,一个个等看好戏。
笑声不断,就不是真的跑了,但院里人挤着人,看梅兴、阿丑模样,也难感应到所在,商三儿只得冲仲熊、屠二等叫:“没在里间,都给我寻新娘子去!”
于是,院里又纷乱起来,接亲男子们挤开娇娘,一间间厢房去找寻。
商子宜人矮,站院里看不出端倪,就跑回前边酒楼铺子,登上二楼,推开迎后院的窗门,一眼瞥见角落里的大红裳,忙指着叫:“三叔,婶子在那儿!”
再艰难挤过去,才见手捏红绸、蒙着盖头蹲矮几上的新娘子。
她外围帮挡着的,是甄家、王家、屠家的年轻媳妇,伴着招来这般多姑娘媳妇、小子丫头,害城主大破财的静馨。
商三儿吐口气,喊出:“娘子,为夫接你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