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国打着七皇子旗号,领队送人来的,是位年岁不小的女官,此外护送的九阶女人仙两位,七八阶女修若干。
城主靠山硬,那般远的南晋国都送娇娘来,让光棍汉们全有盼头,给送礼队伍领路进城的衙兵,回去时走路打飘。
除送来十二名侍女外,还向商大娘献了份不算贵的家常礼。
全是女客。
队伍刚进城主府,纪红棉就传话到六节山,等商三儿骑狗飞奔回,来客也刚与商大娘见完礼。
纪红棉带阿丑、执扇在杏雨院耍,不见外客。
金仙提前告知南晋国送礼将到,眉儿、荷叶领侍女们备席,也不在。
商大城主赶到,领队女官又见礼,说道:“商城主,我家七皇子与陛下说后,倒被骂一顿,说既诚心结交,自己怎不亲来,且礼也太薄了些。七皇子早就想出门游玩的,得陛下这句话,倒高兴坏了,嚷着要来,谁也拦不住,不日又来叨扰,他性子惫懒,到时若有失礼,还望老夫人、城主见谅!”
与绿柳结交,本只备下一份礼,但二半山两位地仙得金仙撑腰,来抢地龙山山神位,南晋国是周边势力中最先知晓的,这份已在路上的礼顿就要嫌薄,连那两位地仙的算上,又紧着再筹办,让七皇子姬远亲自送来。
马宽、梅兴地龙山山神位尚不稳,但在二半山多年,南晋国常年厚待,算冷灶已烧旺的,自是巴不得他俩占稳脚跟。地龙山遇事时,要是来得及遣援兵,南晋都愿做外援,毕竟牵扯道心因果,真正雪中送炭的情,才算牢固,比花功德叶送侍女管用太多。
两位地仙在二半山留下的侍女,本要寻支商队随行,已被南晋皇帝拦住,等姬远带队送礼时,一并护送过来。
见礼通名,晓得这位女官姓秦,听她说完,商三儿收回打量后边礼物的视线,难得正经一回:“原还想着,忙完手里的事儿,要来贵国走一遭,为马童氏赔罪。不想贵国陛下、七皇子这般厚爱,叫商某感激涕零、惶恐不胜!”
女官微笑着:“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万法自然,本是修者之道,鬼婆婆凭心而动,哪足奇?陛下已晓得,说她年俸十五叶,既是遇着结,改投绿柳,还要算助南晋交好商城主,反该谢她!只是邦交大事,不好儿戏,我家就贪财些,年俸还来八叶,就了结此因果,岂值城主专程跑一遭?不过大罗亲传,地界可没几个,陛下也望得亲近,只恨身为君王,不敢擅离国,商城主真得便时,多到苍狗城作客,上下必扫榻相迎!”
若没请马宽、梅兴做地龙山山神,鬼婆婆的事还有得说道,但眼下,就真只是八叶的小事了。
不多不少,当场数出八叶,商三儿请老娘递给这女官。
女官笑接过,转从怀里掏出份收受文书:“我已收下,归国就纳入国库!”
人家早准备妥当的,文书写明收回马童氏半年年俸,已了结因果。
商大娘接过,开口道:“端是承情!还请贵使多留几日,让我家一尽地主之谊,也要累您带些薄礼回去,贵国陛下处,代为转陈告罪,我儿子忙完眼下事,就来登门致谢!”
人家只收八叶,但以商大娘为人,不能真当就了了,少不得备厚礼相谢。
女官笑应:“我等是想留下多耍,可惜家里不得便,明日定要回去的,下回再来叨扰!”
商大娘摇头:“哪至于此?不信连个宽泛都不得!”
女官再辞:“真受严令,不敢久留!若赶得上趟,我等回去求陛下允,陪七皇子来作客!”
留不住客,商大娘只得暗算计要回的礼,又说晚间宴请,女官这回应了。
由商三儿亲送去礼宾司,吩咐鲍正山安置妥当,再送澡堂去。
回府,纪红棉已在与商大娘说话,眉儿与荷叶也来了,正在打量新来的。
见他进门,金仙道:“已亏欠得多,马童氏的事,我就不再言谢!”
“哎哟前辈,我娘俩也有要谢的,既成一家人,都不必哩!”
那十二个礼物还在,商三儿嘻笑着,问他老娘:“娘,真留她们在府里?”
那贼样儿,活像黄鼠狼见着错进自家窝里的鸡群,只差淌口水了。
商大娘狠狠剜他一眼,才无奈着应:“府里缺人用,许你留四个!但往后再在外间胡乱招惹,老娘也不打你,只不许再回府,自去外间当你的城主罢!”
听得商三儿着急:“已招惹上的呢?”
商大娘喝问:“老娘是把她撵出城去了?”
喝过,又不甘心:“不许接进家来!省着些行事,白日青天再被人光腚堵在床上,拿刺戳老娘面皮,绝不会轻锤!”
商三儿放下心,急赔笑:“晓得了!”
眼在那十二个娇娘身上巡睃,按以往眼光,全是一二等好女子,身量窈窕高挑,面容娇美,肌肤白皙,未施粉黛,全梳双丫髻,着同样的素白罗裙,也各有千秋,都舍不得丢,心痒痒着,不知该咋选。
今日送到,进府就站在命运路口上,任挑选去留,十二位礼物也都忐忑不安。
打小被养了侍奉人,但听惯大户院里的污秽腌臜事,谁知被挑中究竟是好是坏?
纪红棉提醒:“南晋国送人,比吕家用心得多,这十二个都是精挑出来的,心性没大差,还各有技艺傍身!”
商三儿便问:“你等有甚技艺?”
左侧四个先躬身下拜:“奴等学的厨艺!”
一个道:“奴善治硬菜,味辛辣。”
另三个依次开口:“奴善制糕点。”
“奴善治清淡小菜、煲汤。”
“奴善治卤味凉盘。”
果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四个说完,紧挨着的四个再躬身:“奴等学的雅艺!”
头一个:“奴略通音律!”
“奴学得些棋技!”
“奴自幼学水墨丹青!”
“奴懂些插花、茶道!”
听完这四个报,商三儿心道:“命物是棋盘,要指望下棋长进,这就定下一个!”
接下来,挨着的两人下拜:“奴等自幼只学女工,懂针织刺绣。”
最后的两个涨红脸:“老夫人、老爷恕罪,奴等甚也不会!”
那边报完,商大娘淡声道:“选罢!”
挨个再看一遍,商三儿终拿定主意,指厨娘中自称善治清淡小菜、煲汤那个:“你叫啥名?”
这娇娘一张鹅蛋脸,明眸皓齿,笑起来应很甜,但眼下是谨言慎行、惴惴不安之时,哪敢露笑?被指着,颤声答:“奴名奉羹,若嫌不好,老夫人、老爷也可另再赐名!”
商三儿满意:“嗯!老爷学问差,改不来名!”
回头问:“老娘要给她改名么?”
商大娘也摇头:“能叫就成,不必改!”
纪红棉几不可闻的叹息中,他又指着善治辛辣硬菜那个:“再留个你,客不多时,无须再外叫人帮忙!”
这个柳眉凤眼,鼻子高挺,比奉羹端庄大方得多,被指到,盈盈下拜:“瑶觥给老夫人、老爷请安!”
商三儿对剩那两个厨娘道:“你俩不留府里,但往后便指了婚,手艺也不能丢,要用到料子,报给眉儿,做出来府里府外都用得着!”
需制桂花糕卖,卤大肠也好久未吃了,可惜老娘只许留四个,不好全留厨娘。
转到学雅艺那四个面前,指着学得棋技的:“留你陪老爷下棋!”
这女的娇柔可人,似小家碧玉,也学瑶觥下拜:“官子给老夫人、老爷请安!”
这学棋的名叫官子,选定后,最后一个有些犯难。
眉儿有家传针技,老娘、自己都已习惯穿她做的,应远胜那两个的针织刺绣;最后两个瞧着更妩媚些,但自称甚也不会,选来做甚?
想在丹青、音律中挑一个,金仙声音响起:“我给你选一个!”
指着甚也不会的两个瓜子脸中,颜色更胜一筹那个:“就她罢!”
有眼不识金仙,虽被指中,先前待客都未在的,怕不能做主,那娇娘也只低着头。
甚也不会,是因女眷在场,用的隐语,最后这两女,与荷叶一样,专学房中术伺候男人的。
金仙给指这个,指望泼皮真就收心。
商三儿不明所以,但金仙指的,哪会拒绝?
“好,那就齐了!”
主人开口,最后的侍女方下拜:“兰舟给老夫人、老爷请安!”
“都起来罢!”
叫起后,按金仙前辈教的,商大娘发话:“今日客少,荷叶领未选的八位去安置。但请姑娘们记在头子上,我家授道兵之法,往后便指婚嫁出,除身孕给假外,每日辰时也须到虎卫府点卯、听差遣,无事才可自归家,一年有三回不到,常例好处就不给。”
绿柳城一年能得的常例好处,荷叶也才刚知晓,不比大地仙家少,领她们去虎卫府的路上,先显摆着说了。
荷叶带走那八个,商大娘再叫儿子:“席已快好,今日来的是女客,你去请陈婆婆、赵婶儿、童婆婆三位来陪客,请完,到礼宾司候着,等客人梳洗完,就接来府里。”
城隍能传话,但老娘明摆着要支开自己,商三儿只得出门。
等他走远,商大娘叹口气,向面前剩的四个娇娘说:“与你们说在明处,我这混账子,德行不好,色狗儿一个,你们进府难得清净,还请多担待些。老婆子没别的谢,也还不上这份委屈,只观人,规矩行事、不生事端的,合心意就抬做妾室,叫他传地仙妙法。”
她们被买卖了送礼的,早都身不由己。
做妾比婢女略好,不值欢喜,但能得传地仙妙法,做真正人仙,比未选中做道兵的就不知强哪儿去了,奉羹、瑶觥、官子、兰舟惊喜莫名时,商大娘又硬起心肠,冷声道:“但也请先学门避孕之术,儿媳妇进门生子前,不许哪个先有身孕,否则莫怪无情!”
大户后宅妇人,整治起妾室、婢女,所使的恶毒手段,不比男人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四女顿时肃然:“遵命!”
商大娘方叫:“眉儿领去做事,待席散客人走后,再安置罢。”
向金仙请教后,晓得一味靠防拦不住儿子,这回索性留下四个,是便宜那混账,但在身边还放心些,也指望经这几个后,就收起他的花心。
这四女,平日在桃蹊院和柿霜院轮着住,都有厢房。
晚间席上,秦姓女官拉着马童氏,一副交好多年的样儿,却又口称“马婆婆”。
这世间习俗,已婚妇人的称呼,都按夫家来,譬如陈婆婆、商大娘、赵婶儿,不叫本姓。但鬼婆婆自称马童氏,是因少年时的恨事,自怜自苦的,哪真甘愿嫁个马妖,晓得内情的,不会这般叫。
如商家娘俩,如今便只称她“童婆婆”,那女官与鬼婆婆,其实不交心。
款待完,送回礼宾司,也到更夫巡街时了。
执扇吃饭时乖巧,但已听说他们晚间要赌骰子,初时尚不敢信:“仙家手段多,都不值当信,怎能赌?”
阿丑笑而不语,小道童被他勾起兴趣,晚间也要随去看。
觉着有趣,还先陪阿丑敲锣巡一遍街。
纪红棉与儿子说了,不拦他们热闹,巡二更时才来陪。
今夜大通赌坊,陈婆婆未再来,张果果不知怎想的,倒又到场。
少陈婆婆,多个执扇,人数未变。
见着小道童,屠壮等各觉惊奇,商三儿解释:“莫看他小,是个废地仙呢,两百多岁了,跑来玩的,过几日就走。”
这城里眼下连金仙都有,再添个废地仙也不足奇,也就再没人问。
小道童先还不敢赌,但在旁看了几局,也就心痒,赢别人没意思,只想杀庄家,抓把功德叶下场。
赌过两把,又嫌小,要一次多压,被众人拦着,只好一局下三叶。
比甄药神还大胆。
先被他赢几局,但没多会,不但赢的吐出,老本也输掉九叶,不许再赌了。
执扇想撒泼,被商三儿叫阿丑,提扔街上去了。
街上无趣,不一会,又寻摸上来,老老实实看别人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