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快…快进屋!”王培总算反应了过来, 狠狠将敖游拽起身, 不想手里力气太大,硬生生地把他那件华而不实的黑衬衣给撕破了个大口子。
她也顾不上敖游如锅底一般黑沉的脸了,连着破烂衣服全扔他怀里, 赶紧推着人进了卧室,罢了又恶狠狠地威胁道:“找件衣服换上!还有, 不准出来!”
敖游居然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推进屋,不说反抗, 连句话都没说。这让王培觉得有些怪异地心虚, 但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这些了,赶紧把屋里东西收一收,尤其是门口他那双鞋子赶紧藏进了柜子里, 又转身朝客厅里迅速地扫了两眼, 确定毫无纰漏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打开了门。
田知咏提着几个盒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 脸上有醇和的笑意,眉目都是温柔的。他还是老样子,十年的岁月仿佛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发福,没有秃头, 脸上干干净净的,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
“小叔叔——”王培除了这么叫他外,就什么也不会说了。
“我从黄山给你带了些吃的, 天气热,怕不耐放,就连夜给你送了过来。”田知咏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换了鞋进屋。
他总还是把她当孩子,很多年以前王培还是小孩的时候,他就喜欢偷偷给她买吃的,夏天的冰棍,冬天的烤红薯,总能哄得她开心。王教授还开玩笑地说让王培给小叔叔做女儿,可是,她才不要。
王培把东西放进厨房,灌了一肚子的冰水后,总算清醒了些,赶紧给田知咏倒茶,“小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师父说的。”田知咏环顾四周,打量屋里的陈设。
王培从小就不是个热爱劳动的好姑娘,所以家里并没有一尘不染,沙发上随意地扔着两件衣服,餐桌上还放着几本书,画了一半的瓷瓶就摆在窗口的工作台上,一旁还散放着颜料和画具,凌乱中却透着一股子温馨,仿佛还是多年以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王培有些尴尬地把沙发上的衣服收起来扔进洗衣机,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地问:“小叔叔,你怎么来之前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我也好收拾收拾。”要不,也不至于弄得这么手忙脚乱——屋里头,还真藏着个男人呢。
她一想到敖游心就悬了起来,他今天这么乖,这么听话,怎么着都觉得有些反常。按照他的心性,这会儿不是应该气得哇哇大叫吗?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卧室里很安静,仿佛有轻轻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走,一会儿还似乎还走到了门口——王培舔了舔舌头,猛地灌了一大口凉水。
“……培培,培培!”
王培猛地一个激灵,赶紧朝田知咏看过去。他狐疑地瞧着她,“怎么了,你?”
“没…没什么,我就是…太激动了…”王培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道。
田知咏也笑起来,眼睛里有温和的光。他总是这样的从容又温和,说话的时候很专注地看着人,声音又轻又低,礼貌又关切的样子。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总是让人忍不住会喜欢,王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小叔叔,你打算留在j市了吗?”
“嗯,暂时有这个打算。”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急不慢地回道:“来之前已经请你爸爸帮我联系过了,租了市郊的一个仓库,准备做工作室。”
可王教授却连半点口风也没在王培面前透露过,这个老头子!王培心里默默地咬牙。不过,小叔叔要留在j市,这可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以前她那么努力地去追赶他,考大学去北京,可他却转身就出了国,一走十年……
“我……”王培刚想说几句恭喜的话,却忽然瞧见卧室的房门开了,敖游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顿时就懵了。
严格地说,敖游并不能算是衣衫不整。他脱了先前那件撕破了口子的衬衫和牛仔裤,却从王培的衣柜里找了件宽松的丝质白衬衣换上,扣子没扣,半敞半开地露出雪白却结实的胸肌,粉色的两点在薄透的衬衫下若隐若现,下身却松垮垮地穿着王培的一条花睡裤,上头还印着小熊维尼的图像……
他就这么穿着她的衣服,慢吞吞地从她的卧室走出来,睡眼惺忪,春光乍泄。
王培觉得,她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
“唔——”敖游揉了揉眼睛,仿佛才刚刚看清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到王培身边,挤了她一把,紧靠着她一起塞进了单人位的沙发里,嘴一咧,朝田知咏道:“你是小叔叔吧,培培老跟我提起你。”
王培已经不会说话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上下连动都不会动,就这么瞪大眼,死死地盯着敖游看,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
敖游端起王培的杯子抿了一口茶,立刻又放下,皱着眉头朝她道:“白开水?小叔叔这么重要的客人,怎么不泡茶呢。我上回不是带了上好的铁观音过来吗?哦——”他又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记性,茶叶不是上个礼拜才喝完。”
他满是歉意地朝田知咏拱手,笑嘻嘻地说话,“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对了,小叔叔结婚了没?什么时候把小婶婶带回来让我们瞧瞧。”
田知咏微微地笑,客气又礼貌,“我从家里直接过来的,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培培。”他说话时又朝王培看过来,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一晃十年不见,培培都成大姑娘了。”
敖游也嘻嘻地笑,手一伸,就把王培的肩膀全环了起来,“小叔叔晚上就在这里住吧,让培培把书房里的沙发床铺一铺就行。外头酒店住得也不舒服。”
“培培她爸早帮我找好房子了,就在附近的银湖公园。”田知咏喝了口茶站起身,朝敖游伸手握了握,“时候不早了,赶明儿我再过来看培培。”
敖游特真诚地道:“小叔叔好走。”说罢还朝他挥了挥手,却没有起身送人。
等田知咏都走到门口了,王培这才一骨碌从沙发上跳起身,狠狠将身边的敖游推开,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去帮他开门,罢了又穿上鞋子送他下楼。
一路上,王培好几次想开口解释,可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刚刚的事来得太诡异,王培这会儿脑子里都还是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等田知咏都快上车了,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叔叔…我…我…那个…并不是……”
“我知道,”田知咏转过身看着她,眼角带笑,“那个男孩子…脸上一本正经的,其实一直在偷笑。”
他知道!他能看出来!王培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他虽然是在恶作剧,”田知咏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认真,一字字地朝她道:“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王培:“…才不是……”敖游那个混蛋小子,他只是…他只是…只是个小孩子,任性不懂事,花心又无耻,他才不会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而且,她也不喜欢他……
田知咏的车缓缓开出小区大门,很快消失在车流中。王培傻愣愣地在风里站了半晌,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爬楼回家。
“敖游!”她一脚踢开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却不见敖游的人影。
书房的门紧闭着,下面的门缝里有光射出来。王培狠狠地推门,扭门锁,打不开,他在里头把门给反锁了,“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才没那么笨,”屋里的敖游洋洋得意,“出去会挨打,我才不会自讨苦吃。”
王培气得直跺脚,冲着大门又拍又打,可敖游完全不会所动,反而在屋里大声地唱起歌来。
“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鬼才信,”敖游凑到门口小声地哼哼,“王培培,你就会欺负我,你自己想想,你都把我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你刚刚还咬我,我都没跟你计较呢。我…我对你这个小叔叔,已经算,算客气的了。要是以前,我一生气,就一口把他给吞了,再不济,再不济也要跟那个姓陈的一样,使坏弄断他的腿…我还请他喝茶…我多客气……”
王培立刻就愣了,“陈刚摔断腿的事儿,是你给弄的?”
敖游不说话了。
“你…你这个混蛋小子,你…你没被人看见吧。”王培都快疯了,她早就知道敖游胆大包天,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敢干这种事,这要是被人瞧见了,真要被塞进局子里喝一壶的了。
“我有那么笨么?”他隔着一道门开始自吹自擂,一会儿就开始吹得没边儿了。王培听了几分钟,觉得今天想要教训他已是不可能,只得恨恨地咬着牙回了自己屋里,打算明儿大早再来揍他一顿。
没想到,当天晚上,敖游又开始招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