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策缓缓抬头看向张栩，眼神深邃，看不清情绪。

张旭依然笑容温和，“我知道师兄能得知山贼要来的消息，乃是珺哥儿根据从伯父伯母和你大哥大嫂的反应中发现的端倪猜测出来的。珺哥儿不愧是师兄亲自教导，和师兄一样观察入微，见微知著。”

“只不过，这却不能写在奏折上。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定然能猜的出赵主薄也参与了与山匪勾结之事。他毕竟是师兄的亲家，你大嫂的生父，他若是勾结山贼甚至成为瑞王余孽参与谋反，怕会连累师兄。”

叶承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就写是他先发现了王县令的阴谋，然后向黑蛟帮求救，并派人去请求你的帮忙？而你虽有所怀疑，却还是带着人手来丰梅县查探，正好王县令见阴谋败露，想勾结山贼谋反，而你便联合黑蛟帮的人一起将这些反贼除去？”

张栩点头，理所当然的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师兄你是惹怒了陛下才被革去功名的，据我所打探，上面有人见不得师兄你好，随时准备打压师兄，此时若师兄风头太盛，恐怕会惹来那些人的猜忌。若是因此让他们更不愿放过师兄就不妙了。”

“而赵主薄虽然曾经是王县令的心腹，但毕竟也是师兄的亲戚，王县令已经没了，我相信赵主薄他会知道怎么选。将功劳多分给他一些，正好助他脱罪。这样他不但不会连累师兄，以后还会更加用心照拂师兄和珺哥儿。”

叶承策快要被他气笑了，“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了。”

以张栩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性子，来到丰梅县这些天，又怎么会不将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更别说事关叶承策。

那么他自然也能查到叶承策和赵家不对付。明知道如此，还特意这么做，其心思显而易见的。

张栩去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一副为师兄考虑的好师弟的样子，“师兄不必客气，你我师兄弟向来感情甚笃，如今师兄近况不甚如意，师弟多照顾师兄几分是应该的。”

叶承策将手中的折子合起来放到一边，看向窗外难得明媚的阳光，眼神满是怀念，“师弟可还记得，与我刚刚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梅花初开的寒冬。那时候我才刚考上秀才，虽然是案首，却因来自偏远小地方，家里贫寒，所以受到其他学子的刁难，而你恰恰在那时候站出来三言两语就帮我解围。”

叶承策想起了那时候的情形，嘴角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那时候的你比珺哥儿如今的年纪还要小上一些，却是温润如玉，已经有了君子之范，让我这个师兄见了也自行惭愧。”

张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复又恢复如初，笑道：“师兄又开始笑话我了。那件事后我回想起来，当时师兄从头到尾都是从容不迫，想来若是没有我，师兄定然也能很好的将事情解决。从那之后没多久，那几位学子反而成了师兄的好友，还对师兄推崇之极便可看出来。想来是我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了，当时师兄一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叶承策眉头微皱，看向他，认真的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

张栩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我若当真那么好，又岂会在师父面前做了那么久的书童，都未能得到他的一句称赞？而师兄你就因为来寻我，被他撞见拉去下了半天的棋，他就将你收为关门弟子！你不说我也知道，若不是你向师父求情，师父是不会收我的。”

张栩是京城张家的子弟，张家像让他拜方大儒为师，但方大儒从不收弟子，就拒绝了。张栩不死心，愿给方大儒当书童也要留在方大儒身边，就希望时间长了方大儒能看到他的好收他为徒。

直到叶承策考上秀才去南山书院读书，因为去找张栩而遇到了方大儒，方大儒只和他下了半天棋，就将叶承策收为弟子。原来方大儒只想收叶承策一个弟子，但叶承策和张栩一见如故，感情越来越好，叶承策也知道了张栩的愿望，于是求了方大儒。方大儒也觉得张栩确实有几分可造之材，便答应了，于是，张栩就成了叶承策的师弟。

然而张栩心里并不高兴，因为在他看来，他是张家的子弟，自然比叶承策高人一等，可偏偏方大儒看上了叶承策，而收他为弟子也是叶承策帮他求情才肯收，这让他觉得就是叶承策在怜悯他施舍他！

这让他很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跟在方大儒的身边！他又比泥腿子出身的叶承策样样都好！凭什么方大儒会看上叶承策而看不上他！而且叶承策明显是心机深沉，明着和他交好，其实就是想借机接近方大儒，抢夺属于他的师父！因此他很早就在心里恨上了叶承策。

偏偏之后叶承策还样样都表现得比他还出色！方大儒开口闭口赞的都是他！其他人一说起方大儒的弟子，首先想到的也是他！这让他越来越恨了！

只是张栩是大家族出身，所处环境不简单，从小就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当时的叶承策毕竟涉世未深，并没有看出来，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来对待。

叶承策认真的看向他：“我确实曾经恳求过师父将你收为弟子。但师父会收你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他早就想将你收为弟子了。只是认为你心中傲气太过，过刚易折，便想着打磨你的锐气。否则像师父那样的人，你觉得他为何会让你在他身边做书童，仅是张家的面子，他未必会给。”

张栩嗤笑一声，并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事情早已过去，你我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以前那些所谓的感情都是虚的，我们还是继续商讨着折子的事情吧。”

叶承策提起旧事不过是想从他的态度中看看他对自己的是否还有一丝以往的情谊，如今他已经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