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都是环湖而建,由青石堆砌,玄青色的瓦片泛着冷冷的光泽。与京城的高门大户气势磅礴不同,这里有一种江南的精致。烟雨朦胧,雾霭轻愁。
醉儿没有说话,径直带着我往左走。
行了大约两里路,道路逐渐宽敞起来, 约可让五匹同骑。房屋也密集起来,路边还有些小摊卖些零碎杂货。
过往的人似乎都认识醉儿,一个个朝她浅笑着招呼,同时不忘有意无意的打量我。
醉儿依旧一副惊怯的模样,只是神情没有了在禹一身边那么紧绷,松缓了许多。偶尔还会朝牵着孩子路过的妇人微微扬一下嘴角。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么?这么不爱与人相处?
“哟!醉儿姑娘!今日怎的有空上街来?”迎面远远的走来一红衣妇人,身段妖娆,行动处如扶风摆柳,走近了才发现她嘴角边有一颗红痣,与她耳边别着的血红蔷薇十分相衬。修剪精细的柳叶眉下一双凤眼勾魂摄魄,鼻翼小巧,搭上樱桃小嘴,精致非常。禹一哄我,此人不就比我更为惊艳么?
醉儿似乎不喜此人,将头扭在一边不答。
那妇人也不觉挫败,停在了我们身边,上三路下三路对我打量。
我有些尴尬,被一个女人用这么炙热的眼光打量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啧啧啧!真是好货色啊!看得艳娘我都流口水了呢,哦呵呵呵呵!”她掩嘴笑得双眼光华潋滟。
这措辞怎得这么不同寻常?什么叫好货色?我不由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素白裙衫,藕荷的绣鞋。
“滚!”醉儿闻言转回了头,下意识的挡在了我的身前,声音有些冷。
什么情况?
艳娘敛了眼里的笑意,只余嘴角还有一丝似笑非笑。
“哎哟,啧啧,醉儿的脾气恰好是我们水兰汀缺的那一款呢!”
水兰汀?好吧!我好像明白了。
醉儿怒气又上涨了些,瘦削的肩膀都能看到冷硬紧绷。眼见着她的拳头就要举起了,我连忙拉住她的手。朝艳娘笑道:“我等还有要事,失陪了,艳娘姑娘!”
说完,我拉着醉儿紧走了几步。
真是惊险哪,差点看到血溅四方的场面了!
身后那道目光似乎还紧紧追随,我晃了晃头,随便她吧!
“躲着她!”醉儿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
“哎?为何?”
难不成她还能抢人?
“抢人!”
……
竟然还真是!
“没人管吗?”
“弱,活该!”
……
这是个什么变态的城主?难怪醉儿年纪这么小,身手如此不凡。这么说来,我还是尽量少上街的好。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我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早已冷静沉了底,再看周围的人,忍不住就多了些警惕,谁知道他一个不顺心会不会拿我练手?
一路忐忑走到了镇子的中心。
这里是一处山窝,有一块巨大的平地,足足建了两条长街。几十家铺面,大约是时辰尚早现在上街的人不多。微微有些热闹但还不至于喧哗。
街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真是稀奇,这里与外面不通,怎的也有这么多商品?
我一边目不暇接的打量,一边不忘我来此的目的,留心当铺的所在。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有一个台阶,上了台阶一拐角,抬眼就看到一家店铺屋檐上悬了一面大大的白旗,上面书写着一个当字。
我放慢了脚步,紧盯着那家店铺,踌躇了片刻,还是果敢得领着醉儿走了进去。
当铺不大,入门的正面和右面是一个连着的柜台,里面放着毛毡,上面摆着些稀真古玩,首饰镇纸之类。
左边是六尺来高的柜台,我走了过去。
“掌柜的?”
一位干瘦老者应声而出,山羊胡配上细长上挑的眼眸,怎么看怎么精贼。
“哟!姑娘?当什么?”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我问。
我取下头上的发簪递了过去。
“掌柜的,烦请看看这个能当多少?”
老者一手挽袖,一手伸了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玉簪后,他先是细细的瞧了瞧成色,接着放到耳旁,闭上眼睛,食指轻弹,仔细聆听。他惯于此道,因此一直到最后也看不出他的神情来。
“如何?”我有些急了,莫不是不识货?
这虽然不是皇宫里的东西,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铺子里的精品。若是普通镇子里的店铺,只怕一看就要双眼放光了。
此人明明精明非常,却为何如此淡然?
莫不是他想晾我一晾,换得个好价钱?
若我只是个世家小姐,定是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的,多亏了我的师兄徐世清,每回他下山回来,总是会拉着我说他遇见的新奇事儿。虽然我认为他朝我炫耀的成分居多。不过也托他的福,我对于外面的事情也算是多了些了解,开了眼界。
因此,我表情转冷,低声道:“掌柜的如此为难,像是不识此物?罢了罢了,且还给我,我再去寻一寻识货的人!”
老者前一瞬还冷静自持,转眼便暴跳如雷,“你这小丫头,这是什么话?我许三开这店铺少说也有四十来年了,什么货色没有见过?便是邱嵩的画摆到我眼前,我也能立时辩个真伪!你这玉簪乃西山暖玉,由玉器名家真万先生雕琢而成,问世应是两百年左右了,若论市价起码百金。”老者说完又洋洋得意斜睨我道:“如何?老夫是不是说的一丝不差?”
我满脸惊奇赞道:“小女竟不知是如此珍贵之物,得老先生教导,真是长了见识。既然老先生已经喊了价,小女就在贵店当了吧,想必别处应是遇不到如先生般慧眼识珠的人了。”说完,我将手朝老者一伸。
“你你你你,你这小丫头竟然诓老夫?”老者气得手脚发抖。
我暗自偷笑,师兄教的果然有用。
“老先生这话不对,价是先生开的,小女何其无辜?”
“这这这这…..”老者懊悔得满脸通红,此刻也不作掩饰,眼馋的盯着手中的白玉簪,也不说还给我,也不说给我金子。
我叹了一口气:“老先生,这样吧!此物我活当,只需换五十金。当期一年如何?”
老者见我自动降价,神色缓和了些,两只细长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好比他的算盘长在了眼珠里。
不多时他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厉害,老夫认栽。这就给您取单子来。您稍等。”
我微笑点头应了。
若是燕昭在,定是要惊得眼珠子都定住,堂堂一国之母在这当铺里讨价还价。啊,不对,关他何事?
我烦躁的以手当扇猛烈扇风。
那老者做事也太慢了些,这腿都要站麻了。
“哎,听说了没?东边坡上那傻子捡了个绝色的媳妇回来呢!这真是天降的福气,只是可怜了那个姑娘,摊上这么个扫把星。”
“可不是?你说城主怎么不把他给赶出去?白白让咱们年年受灾!”
“嘘,小点声, 敢说议论城主,想死了不是?”
“嗨,怕什么?城主今日不是修炼去了么?”
“那也不成,城主身边的堂主可也不是吃素的呢,我听说啊,”那人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艳……也是……的人呢!”
“霍!不能吧?”另外一人惊呼:“她…..那样……城主能看上她?”
“谁知道呢,城主好这一口吧?”
“呀!这真是….真是…..”
“呦,二位当东西还是买东西?”老者突然出现,一声吆喝打断了那二位妇人的对话。
我颇有些惋惜。
那二人粗略转了一圈,失望的嚷嚷了两句,又离开了。
“丫头,来,按个指印,若来年的今天你没有取回去,那老者可就自己处理咯!”老者的神情分明是你别来了别来了。
我笑道:“自然!”
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子金子,我转手就递给了醉儿,委托她帮我拿。此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还是找个有能力的人保管比较妥当。
“醉儿,你可知道王屠户家在哪里?”出了当铺,我瞧着时辰尚早,不如去看看禹一。
醉儿拧眉思索了一阵,领着我穿过一条巷子,到了另外一条街上。一路走到头,才发现各类的新鲜蔬果,鸡鸭鱼肉都在这一块。
不过奇怪的是,此刻明明接近响午,按理该是人多的,怎的这么空荡荡?
我茫然侧头看着醉儿,她也是一副很是不解的摸样。
再往前走,发现一堆人围在了一起,神情激昂,好像在讨伐一样。
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安,拉着醉儿紧走了几步靠过去。
细细一听,果然如此!
“我说,小傻子!你若不把姑娘领来给我们看看,那我们只好自己去你家瞧了啊,哈哈哈哈!到时候伤着美人了,可别心疼啊!”
“你敢!”禹一狂怒道。
“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你个狗娘养的扫把星!你把我们坑成这样,多少人因为你丧了命!你知道吗?如今不过是让你给我们看看美人,你还不乐意了?你有什么资格不乐意?要不是城主护着你,老子一定要把你扔到山上喂狼!”
“我我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扫把星吗?自从你来了之后,漠河每年春天便发大水,你敢说不是你带来的厄运?兴许把你赶走了之后,漠河就不会发大水了!大家说是不是?”
“没错!扫把星!就是个扫把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