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日头渐烈,我兴致渐缺,桑落附身在我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娘娘身子还未好利索,不如先散了?”
众人听了纷纷站了起来。
“娘娘伤口未愈,还是不可过多劳累,若是娘娘不嫌弃,我等可以去坤元宫给娘娘作伴解闷。”
我打起精神朝她们一笑。
“也好!”
我朝桑落伸出手,她机灵得弯腰将我扶了起来。
“如此,大家都散了吧!”说完我牵过云宝的手,转了身。
“恭送皇后娘娘!”
之后是悉悉索索衣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惊呼响起。
“娘娘!您流血了!”
我脚步一顿,微微侧目和桑落对视了一眼,转过身去。
“什么?”我瞪大眼睛问。
只见庄嫔一脸惊恐得指着我的下面,贞妃则皱着眉头,宜妃以手掩唇,不难看出她眼中和庄嫔一样的惊恐。连宸妃都敛了笑意,紧盯着我的衣裙。胡太嫔最为镇定。
她高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低头一边装作寻找血迹,一边琢磨刚刚众人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疑点,是演的太好了么?
“霍!”桑落惊呼一声,快速脱下外衫给我披上。
“快传甄太医过来!”
我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迅速抬头。
刚刚是谁说的?谁指明让甄太医过来?
只见她们都焦急的围拢过来,嘘寒问暖。
我侧头看着桑落,她朝我点了点头。
“诸位不必惊慌,太医也不用去请,本宫不过是来月事了。这两日腹部隐隐有些坠痛,猜着就是这几日了,没成想这会子来了。兴许是刚刚吃了些寒凉的糕点所致。”我站直身子,朝她们宽慰一笑。
“不打紧么?或许还是让甄太医看看更安心!”胡太嫔细心的建议。
原来是你么?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太嫔多虑了,本宫的身体,本宫还是了解的。”
胡太嫔噎了一下,讪讪道:“既如此,皇后赶紧回去歇着吧!只是不可讳疾忌医,晚些时候还是让甄太医看看。”
难得她如此尽心尽力扮演一位为我担忧的婆婆,我却是没有办法领情,只混乱点了头,便扶着桑落离开了御花园。
回到坤元宫,我屏退了众人,换过衣裳,朝桑落问道:
“胡太嫔最后什么神情?”
桑落皱了皱眉。
“一副很想跟上来看个究竟的模样,应是她无疑了。”
我点头。
“想必不用多久,甄太医就会主动过来请平安脉,你帮我准备一下。”
桑落应了,递给我一粒药丸。
“吃了这药丸,娘娘的脉搏会比较紊乱,很难把出滑脉。”
我接过药丸,略微犹豫。
桑落了然一笑:“娘娘尽管放心,此药对胎儿无害。”
我赧然一笑,心中一颤,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母亲的身份了么?
不多时,甄太医领着药箱匆匆来了。
我从躺椅上诧异得起身。
“甄太医不是前几日才请过平安脉?怎的又来了?”
甄太医脚步一顿,跪了下去。
“微臣听闻娘娘…这才忙不迭赶来。”
哼,是来刺探情况的吧?我起身坐到了桌边,朝他笑道:
“甄太医真是太尽职尽责了,不过听闻而已,不等传唤就主动请脉,这种精神真该在太医院发扬光大才好啊!”
甄太医将头垂到了地上,口中迭声道:娘娘盛赞。
“唔,起来吧,本宫不过是小日子来了,竟是弄得满宫都知道了,这群绕嘴的奴才真是无法无天了都!”我厉声说了两句,眼见着甄太医似乎身姿更加拘谨了,才缓了语气道:“甄太医倒也来的刚好,本宫想着既是来了小日子,那药方可是还需改一改?”
甄太医连忙爬了起来,快步走到桌边坐下, 搭在我的手腕上静静听脉。这次听脉他似乎格外仔细,平日里不过少倾即可,这回竟足足听了将近一碗茶的功夫,屋子里静得都能听到甄太医额头汗液冒出的声音。
我沉了声问:“怎么?难道不是来月事了?”
甄太医搁在我手腕的两指一抖,随即急急彻了回去。垂了眼眸拱手回道:“回娘娘的话,是月事无疑。只是最近娘娘进补过多,可能日子会比以往久一些。”
我冷凝着甄太医恭谨的脸上,心中一声大大的冷哼!
“唔,那可真是不妙了,不日就要去祖庙举行认亲仪式,本宫这身子,看来认亲的日子还得拖一拖。唉,对了,那方子不必改吗?”
甄太医犹豫了片刻,道:“前几日微臣已经改得甚是温和了,娘娘只需将一日三副改为一日一副即可。”
到最后都不知悔改么?
我点头:“唔,你下去吧。”
甄太医弯腰退了出去。
桑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将我扶到了床上。
“如何?”我问。
“一日三副改成一日一副是对的,不过若真是月事来了,便不该进补,需将人参等大补药材尽数撤掉。不然会导致出血增多。”说到这里桑落拧眉思索了片刻,才又道:“甄太医医术高深,定是捕捉到了娘娘脉中游离不稳的滑脉,这才冒险保留了方子,只要娘娘这两日月事大出血,便能将胎儿流了个干净。不过,为人医者,怎能这么残忍?”一向平静淡然的桑落一脸憎恶的道。
我拍了拍她的手,稀疏平常道:“在宫里,医者不是医者,是刀刃。”
桑落手一缩,眼神头一次露出了一丝悔色。
我笑道:“不必害怕,本宫不会让你当那刀刃。你将来是要去民间悬壶济世的,本宫可不敢毁了一代神医。”
桑落脸红了一红,局促的起身道:“娘娘,桑落去为您煎药,您请稍等。”
“嗯,顺便吩咐孟九,让他跟上甄太医。”
傍晚时分,孟九回来了,证实了甄太医的幕后主使就是胡太嫔。
“这倒是奇了,胡太嫔在宫里向来没有什么势力,甄太医怎么会听她指使?若论前途,太医院判可比胡太嫔这个名号好用多了!”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孟九,你将甄太医的来历再细细的查一遍,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查起来应该有些难度。你多花些功夫!”
孟九领了命,正要离开,又忍不住回身问:“娘娘,既然已经知道是胡太嫔做的,怎么不直接对付胡太嫔?”
“打蛇打七寸,这点子事捅出来,你觉得陛下会为难胡太嫔吗?本宫要找的是连陛下也护不住的胡太嫔曾经捅下的篓子。”
入宫之初就想对付的人,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而频频搁浅,今日终于还是要提上日程了吗?那么!姑姑和她的旧账,就让我来一次性清算吧!
“小姐,您看什么呢?怎么眼神这么狠辣?吓得奴婢都不敢进来!”
桑榆蹑手蹑脚出现在了我身侧。
我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不是进来了么?”
桑榆讪讪的笑:“嘿嘿,这不是知道小姐不会对奴婢怎么样么?不过今日奴婢听说您在御花园流血了,可把奴婢吓坏了,刚刚一问桑落,她又说不过是月事来了,怎么闹得这般大?只怕陛下都要知道了呢!”
我冷笑:“当然要满世界都知道了。不然以后的戏还怎么唱?”
“ 嗯?什么戏?”桑榆疑惑的瞪大眼睛。
我摇头:“没什么,云宝那边今日拜了贞妃为师,你隔一两天便领着云宝上扶岫宫听听课吧!”
桑榆大约知道我是刻意对她隐瞒,又不敢和我闹别扭,只扁了嘴闷闷不乐的应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为了保全她,只希望她日后能明白了。
这一日果然闹得很大,傍晚时分,燕昭也来了。
“听说你……小日子来了?”
燕昭装作正正经经喝茶, 除却脸颊的一坨红,倒是看起来挺正经的。
我也学燕昭正经的回答:“嗯。”
“怎么弄得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朕还以为…出大事了呢。”燕昭从杯子和杯盖中间的空隙偷瞄了我一眼。
我放下茶杯,冷笑道:“谁知道呢,大抵是大家都爱嚼舌根吧!”
“真是混账!”燕昭放下茶杯,怒道。
“嗯,是挺混账!”我不咸不淡的回答。
燕昭重新又拿起茶杯,不经意的看了看我,问:“那,你好点了吗?”
这是什么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探身替他加了一杯茶,毕竟捧着个空杯子也挺奇怪的。
燕昭轰的满脸涨红。
“好吧!朕的确是借故过来的。”他扭扭捏捏解释。
我点头表示知道。
是人都能看出来。
“朕只是想看你气消了没有。”燕昭定睛看着我道。
我并未生气,何来气消一事?只不过我忙于与谋害我孩子的人作斗争的时候,孩子的爹却什么都不知晓,并且即便知晓只怕也无动于衷,但凡这样一想,就觉得满腹悲凉。
我不欲在他面前透露一丝一毫的情绪,淡淡回答:“陛下多虑,臣妾没有生气。”
“你究竟怎么了?”燕昭疑惑的看着我,语气有些无力:“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