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多过问,只吩咐道:“去丞相府。”
马车行进的同时,我不断回想刚刚先生的话,总觉得先生入京,不止是单纯来成亲的,他似乎不过是用成亲做个幌子,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我而言,他究竟是敌是友?还有师兄呢?我透漏了一部分爹爹这边在朝廷的势力给他,究竟是福是祸?我要不要告诉爹爹先生的所作所为?
“小姐,到了。”
我撩开车帘,发现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竟是乌云密布了,恰如风云迭起的朝局,让人无端沉下心来。
“哎呦,小姐回来啦!”门童辽三看到我们,顿时兴奋得朝里屋叫喊起来,一边喊一边忙不迭奔了过来牵马。
“阿三你的嗓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呢!”我笑道。
辽三不好意思得举起手挠了挠头,嘿嘿笑着。圆圆的脸蛋上五官挤到了一处,像宗庙里悬着的弥勒佛像。
刚刚进了府,还未绕过回廊,远远看到子君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因为步子大而迅速,黑发扬起老高,他身后是刘伯小跑跟着,小厮丫鬟婆子们被甩了老远。
“姐姐!”子君在我面前站定,喜悦的唤了一声。
大半年不见,子君似乎又长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许多,隐隐有了父亲年轻时的棱角,他轮廓像父亲,眉眼却像他亲娘,不似爹爹的凌厉,五官清秀柔和,看起来很舒心。
“子君又长了一岁,瞧着更是稳重了些。”五月是子君的生日,在凤凰山上过的。我家的孩子在生日这方面是不大计较的,不需什么盛大的宴席。
子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过来扶住我的胳膊。
跟在他身后的刘伯笑眯眯走上来,唤了声“小姐回来啦!”
“刘伯,我可想你啦!中秋节那日的桂花糕,我很喜欢。刘伯真是太宠我啦!”我拉着刘伯苍老的手笑道。
刘伯瞬间红了眼眶,拍着我的手背哽咽道:“小姐喜欢就好。”
见此情形,子君忍不住和我相视一笑,刘伯算是咱们家里最多愁善感的人了。
“刘伯,姐姐难得回来,你怎么倒是哭了?不若赶紧给姐姐拿些桂花糕来, 想必她馋死了。”子君宽慰道。
刘伯恍然大悟,手脚忙乱得乱窜:“对对对,老奴得去给小姐备桂花糕,小姐你等着啊!”说完呼啦一声领着小厮丫鬟们跑了。
“你还是不习惯有人跟着?”我望着跑远了的那群人笑问子君。
子君挽着我慢慢的走着,浅浅笑道:“嗯,在凤凰山上独行惯了。”
“你这样子会被京都子弟们排斥吧?”我笑他,“那日陛下和我说让你去太学,爹爹可有和你商量?”
子君摇头:“爹爹的意思,是让夫子来府里,预备请学士大家王玄。”
“你自己的意思呢?”我站定,望着子君的脸庞道。
子君皱眉想了想,无所谓道:“左不过是学些知识,哪样都可以。”
我无奈一笑,这孩子自小就很沉静,可以一个人呆一天而不觉烦闷。和他亲娘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倒是有些像我娘亲。
“不如去太学吧,你往后要入仕,提前结交些朋友也好!”我建议道。
“嗯,我和爹爹说一说。”子君无可无不可得道。
我叹了一声,这性子去太学不会被孤立吧?不过即便被孤立了,应该子君也察觉不出来。”
“爹爹在府里没?”
“刚刚会完客,应该是在的。”子君想了想,道。
“会客?是谁?”
子君摇头:“不知。”
我无语,子君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估计在书房,你扶我过去,我有些话问他。”
子君皱眉:“姐姐你还伤着呢,怎么总是喜欢操心?”
我伸手抹平他额际的褶皱,笑道:“呀,都会管着姐姐啦?果然是个小大人了。放心哪,姐姐有好好休养的。”
子君见我不为所动,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懊恼,倒是看起来略微生动了起来。
虽然不悦我多操心,但是动作却没有一丝怠慢,小心翼翼扶着我往书房走。
行至古朴素雅的书房门前,子君松开我,轻轻走上前,扣了扣门。
“爹爹,姐姐回来了。”
门内一片寂静,正怀疑里面是否没人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爹爹愕然的看过来。
“怎么回来了?伤口还痛不痛?”不等我回答,又厉声朝桑榆道,“桑榆!怎么让小姐出宫?”
我连忙朝爹爹解释:“不关桑榆的事情,是我有些急事要和爹爹说。”
爹爹皱眉:“尽逞强!”转了身又道,“进来吧!”
我朝子君和桑榆示意他们离开,然后才跟了爹爹进了房间。
“什么事?”刚坐定,爹爹就问。
“哦,我听说西北军叛乱是薄涛副将带的头。爹爹,薄涛副将不是你的人么?”我直截了当的问。
爹爹眉头一锁:“薄涛曾经是我的人不假,不过叛乱一事却不是我授意的,只怕,他背叛我了。”
背叛?我大惊!可是薄涛曾经是爹爹的人,不用怎么查便能查出来,到时候别人只怕不会相信薄涛是背叛爹爹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薄涛已经被抓入天牢,想必爹爹也知晓了,那薄涛不会顺势栽到爹爹头上吧?”我忐忑的推测。
爹爹不语,只是一只手有节奏的在椅背上敲击。
“难说。”
“那怎么办?”
“只能除了他。”爹爹冷哼了一声,“倒是下了一盘好棋,竟然把老夫都算进去,帮他收拾残局。”
“除了薄涛,只怕容易留下把柄。倒不如想办法让薄涛说实话,咱们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薄涛不会无缘无故背叛爹爹,不是为了金银权利就是被别人牵制。从这两点出发总归不会错的。”我分析道。
爹爹却是摇头:“你还漏了一条,那就是此人是别人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我从叛乱那日起就着手调查薄涛,发现他的妻子儿女都已经不见了,可见是有备而来。与其花大量的功夫从他身边着手,不如一次解决来得更直接。”
这个局竟然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好了?究竟是什么人,手伸了这么长这么深?
“爹爹,对这幕后之人,可有些眉目?”
爹爹又摇头,脸色很不好看:“不管是谁,想算计我,还嫩了一些。”
说完又担忧看着我道:“看来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太平日子了,你不用再插手前朝的事情,你的那个愿望只适合太平盛世,如今新帝登基不久,暗潮汹涌,爹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圣世毁在燕昭手中。更主要的是,爹爹绝不能看到有朝一日有人欺负你时,爹爹却无能为力。”
我不由哽咽:“爹爹,女儿能顾好自己。你该适当将权力还给燕昭,他毕竟已经成年,近年来处理政事也是有条有理,没出差错。”
“作为一个帝王,燕昭经历的还太少,如果为父将权力放还给他,他不见得能用好,但是为父答应你,会尽量多的把事情交给他处理,让他逐渐成长起来。”
我用力点头:“谢谢爹爹!”
爹爹浅笑:“傻孩子,谢什么?爹爹只是担忧,老了的时候,谁来护着你。”
“子君,子君会护着我!”我笑道。
“子君么?他也是个没有野心的,况且他还小呢!”爹爹摇头道。
我也不争辩,为人父母者,永远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
“爹爹要除了薄涛,可是有了万全之策?”
若是留下把柄,只怕落得个自投罗网。
“放心。”爹爹道,神情很是高深莫测。
“对了,爹爹……”我想起刚刚在路上遇上先生的情形,觉着是不是该给爹爹提个醒,但是想到先生那苦涩的笑容,又突然说不出口了。
“怎么?”
我摇头,还是不说了吧,先生既说他不会害我,应该是他所图之事与我没有关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且由着他去吧!
“没什么。”
爹爹闻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若无事,女儿先告退了。”
爹爹点头,然后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嗯,用了午膳再回?”
我笑答:“是,好久没有吃家里的饭了,想念得紧。”
爹爹似乎笑了一下:“你自小就比较馋。我让厨子给你备你喜欢的水晶糕,卤鸭掌,酱拉鸡翅,啊,对了,你似乎还喜欢街口那家的小笼包呢,让刘伯也帮你去买些来。”
说到我爱吃的,爹爹如数家珍,我心中好像烧了一个火炉,暖融融的。
“爹爹,我还伤着呢,随便用些就好。”
爹爹恍悟:“哦,对!”又朝我笑了一下,“竟是忘记了。”
“药方子带来了没?让府里的大夫给你抓药熬了。别耽误伤势。”爹爹问道。
我点头:“带了,等下让桑榆给刘伯。”
“嗯,那,出去吧!记得去祠堂给你娘亲上柱香,让她保佑你早日康复。”爹爹提醒。
我应了一声。抬头看向书房左侧悬挂着的一副图,图中娘亲还是旧时摸样,低眉浅笑,不胜温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