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几个小孩围在一起跳花绳，跳着跳着开始唱起近日流传甚广的童谣，立马被旁边几个大人阻止。
“要命了！你们在唱什么？不怕被皇上抓了么，以后不准再唱，知道没？”
“阿娘，大家都在唱，我为什么不能唱？”
妇人骂骂咧咧的，“你一个小孩，啥都不懂，还听不听阿娘的话？不准唱，听到没有？！？”
“好吧，我不唱就是了。”
这一幕落入两人眼中。
叶希和看向旁边的始作俑者，不免好奇她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先损坏皇帝名声，再大力打击？
跟那些明争暗斗不同，此招……可谓下流。
陌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到满街都在流传君越翎刻薄群臣的歌谣后，道：“你别这样看着我，难道他们唱的不是事实吗？我告诉你，有种情况叫法不责众，大家都那么唱，难不成君越翎还能一个一个抓起来？”
帝都有那么多地牢能关人么？
没有。
叶希和对她称奇，又笑又隐晦的道：“你的招数还真是……很棒。”
原本想夸她“下流”，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王妃，不要说太狠。
两人关系越来越和谐，陌轻言也有许多事想知道清楚。
譬如叶希和为何要复仇，譬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前也侧敲旁击问过，或者是问其他人，当然，都没问出来。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走到那日陌轻言醉酒的柳岸处停下。柳岸上有笛声，清扬幽远，吹散书生的惆怅，吹着姑娘的恋恋不舍，渡口处有相送的人，有离别的人，好一副人间百态。
“你这幅表情，是有事要跟本王说吧？”
陌轻言只要摆个表情，叶希和就知道她要哭还是要笑。
被猜中后，陌轻言说出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君越翎？”
叶希和也没有隐瞒，直接了当的跟她说：“你听过九龙多嫡的故事吗？”
那不是民间戏曲界中经常引用的故事吗？九个儿子为了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利，而相互残杀的故事。亲兄弟，亲手足，乃至亲爹，都能痛下杀手。
陌轻言点头，把两件事联想起来。该不会，君越翎那厮杀了自己老爹夺位的吧？
她仔细辩别叶希和脸上的表情，看来她猜得没错了……
“君越翎恶贯满盈，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坐上高位，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那个位置，再怎样，也不属于君越翎。
陌轻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失之交臂的男子，只能强做欢笑的说：“没事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多人站在王爷身后做坚强后盾，王爷只需要大胆往前走就行。”
风徐徐吹着她的长发簪钗。哪怕说些妇人之仁的话出来，此时也能充当安慰。
至于“恶贯满盈”，就是世间所有罪不可赦的事情，杀父，杀下属，杀亲朋，杀兄弟，甚至，杀兄弟的母亲。
听到后面时，陌轻言忽然愣住，也就是说，君越翎还杀了叶希和的母亲？
难怪叶希和拼死拼活也要回来复仇。
如果是她，她也会。她也终于明白叶希和为什么能在淮江忍耐那么久，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这样的君越翎不死，真的太难说过去了。
陌轻言不禁想起之在坊间听到的传闻，叶希和从小不受宠，和她一样也是舅舅不爱姥姥不疼，不过叶希和貌似比她惨一点，听说叶希和的母妃从小就不疼爱他，诸多打骂，说叶希和不如其他皇子，这件事在宫中人人皆知。
后来他母妃死了，某些话就被多嘴的宫人一言一语的传出来。
叶希和从小也是被苛待到大的。
想到这，陌轻言心里忽然有那么一丝心酸。
“你是在心疼本王吗。”叶希和对她的表情了如指掌，能透过表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陌轻言点头，不忍说出这些话。
“无需这样。还在皇宫时，本王心里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本王是母妃的儿子，为何母妃不喜欢我，对我那么苛刻，甚至在本王病得快归西的时候都不来看一眼。”
直到……他母妃死去的时候，他才明白所有事情。
宫里的孩子娇贵，不比外面的孩子好养活，有的才活到三岁，甚至在襁褓中时就丧命，能在宫中长大成人，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至于能不能活到封爵位赐府邸那天，全凭个人运气很本事。
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越出色的人，越会被针对。相反的，那些看起来无所事事、没有前途的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母妃临死时，跟他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第二句是“抱歉，让你生在了皇家。”
外面的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宫，而里面的人，如同笼中鸟，拼命想出来。
皇家的人，身不由己，命也不由己。打出生起，每一步都被规划得严丝合缝，在努力一步步的铺着康庄大道，身前身后也不知道赴死多少人，才铸成这条血路。
母妃从小不疼爱他，厌恶他，只是想了让他能活命而已。
至于苛责和刻薄，是想让他不要堕落，不要在深宫里像多数人一样腐烂、死亡。
“韬光养晦”就是母妃教给他的事。
陌轻言听完后，心里一阵难过，一直标志性的招牌笑容也不见了。
她看着水里的涟漪，好像她内心里因为震撼荡出来的。
“你当个故事听就行，怎么了，还是不开心吗。”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陌轻言这笑容是强撑的。
叶希和从不标榜自己是苦命人，也从不顾影自怜、自哀自叹。人活一辈子，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况且，他还活得好好的。
“走吧，这里风大，别把你眼泪吹出来了。”叶希和难得有这样打趣她的时候。
牵着陌轻言走到一处耕田外，里头有头老黄牛，还有个健壮的中年人在翻土破田。
叶希和道：“看着眼前一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陌轻言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