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洪只记得曼儿说过,这子孙庙与十方丛林之间,对于能否收徒,能否接收外来的道士“挂单”,各有不同要求。而且,对于道众的管理,二者的要求也不一样。但这国字脸道士与鲁道士所说的,却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他们说起,在正一道与全真教之间,规矩又不一样,也不知那说的又是什么?
何庆山只说过,凡是正一道士,要先在小庙“传度”,然后再去大的宫观“授箓”;而若是全真道士,则是先在子孙庙“冠巾”,再去十方丛林“受戒”。
国字脸道士说的是“庙产承嗣”,这些事情,萧洪显然并不明白。
萧洪看了何庆山一眼,目光之中带有询问之意。
何庆山冲着萧洪点了点头,向他轻声解释道:“他们刚才说的这些,实际说的是,这宫观之中的财产,到底该归谁所有;宫观之中的大小事务,到底又是谁有权管理。”
何庆山说着,脚下又故意走得慢了些,与走在前面的那些道士又拉开些距离,这才详细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这十方丛林与子孙庙两者之前,并非只是宫观规模大小之间的差别。其实,是在全真教之后,才分出了十方丛林与子孙庙这两种规矩。
“全真教的子孙庙,又叫小庙。小庙可以收徒,庙中的师父,就叫做‘住持’,又有一个称呼,叫做‘当家’。为什么叫做‘当家’呢?因为那小庙中的所有财产,其实都是属于这师父一人所有的。而那庙中的大小事务,自然也是这师父说了算。所以,你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子孙庙不接受十方道众前来‘挂单’?因为这庙是人家自己的,接纳外来的道士并不是他们应有的责任!
“刚才他二人说到‘庙产承嗣’,说的其实就是,既然小庙的所有财产都是师父的,若是师父故去,这庙产又该归谁所有?按照全真道的规矩,小庙里的师父故去时,会有徒弟继承他的法嗣,而这小庙的庙产,自然也就是由这继承法嗣的徒弟接管。这样一来,这子孙庙的庙产,就是在师徒之间,代代相传。
“那么,若是说到十方丛林,情况又是如何?你要知道,这十方丛林,其实就是专供全真教弟子‘清居’之用的一整套制度。‘清居’,又叫‘出家’,说的就是清心寡欲、刻苦修行,道士受戒之后,就是要在这十方丛林之内出家修行。
“既然如此,那十方丛林的庙产,就不是只属于师父一人,更不是属于其他任何一人,而是属于某派教众共同所有。只有这样,才能与全真教‘去物欲,简尘事’的清修之法相合,也才能引导教众们‘与物无争,心不着物’……”
“哦……”萧洪听到这里,想想刚才何庆山讲到子孙庙对于收徒和“挂单”的态度,便有些明白过来,“难怪十方丛林要接纳各方道众‘挂单’,这是因为,这十方丛林的庙产,其实是所有道众共有的……”
“不错。”何庆山说,“前来十方丛林‘挂单’的道士,只要符合了一定的规矩,又能通过十方丛林的考核,就有在此挂单居留的权力。当然,在十方丛林内,管理也很严格,说到‘挂单’,那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师兄,既然十方丛林是全真某派教众共有,这玉虚宫又是全真道观……那么,对待前来的正一道士,玉虚宫又是什么态度?”
“这你还不明白?对于正一道士,师父当然是礼遇有加。这才使得周围一些全真教的子孙庙心怀不满……”
“哦……”
“还有,刚才他二人说到‘庙产承嗣’,说的可不只是‘挂单’的问题!”何庆山说着,皱了皱眉头,“唉,要我说,他们这样说法,纯粹是造谣生事……”
萧洪听了一愣,接着又听到何庆山解释道:“你要知道,对于正一道来说,在庙产传嗣的问题上,与全真教的做法有着很大区别。你也知道,正一道士是可以娶妻生子的。所以,既然可以有子嗣,那么,不止小庙的庙产可以传给后代,就连那些较大的宫观,一样也可以靠着血脉,代代传承。实行这样做法的正一各派当中,最为有名的,就是龙虎山天师道。这龙虎山天师道的张天师,那可都是张道陵的后代,每一代的张天师,必然都是张家子嗣……”
“那刚才二位道长说到‘庙产承嗣’,他们的意思是……?”
“他们的意思是说,既然方丈与正一派联系密切,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像那龙虎山天师道一样,把自己的法嗣和这玉虚宫的庙产,传给他自己的血脉……”
“哦……”萧洪这才明白,何庆山说的“造谣生事”是什么意思。
何庆山又说:“他们哪里知道,师父对正一派道士礼遇有加,也是因为这玉虚宫本来就处在两派交汇之地,不得不兼顾两派利益……其实,就我们几位弟子来说,要是都能修习全真之法,那才是最好不过……”
萧洪想起自己闭关醒来的那次斋饭,想起魏凌峰与韩彰韩显对待“清修”与“出家”不同的态度。
他心中暗想,看来,那魏凌峰应是与何庆山一样,也是向往全真之法;而要说到韩彰韩显兄弟,他们的态度到底如何,却还两说。即使是何庆山本人,虽然嘴上强调全真的‘清修’,但是毕竟还有何妻这一层关系存在……
“再说了,师父这些年一心修道,又哪有子嗣可传?说他会有这样的念头,那可真的是无中生有!”何庆山本来还有些生气,但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几名道士,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也有些理解他们……他们遇到难处,却看到方丈是这样反应,难免心中有些不平,甚至是口无遮拦,倒也并不让人意外……只是,大家都是修行之人,这样恶意揣测,也实在是……唉,说来说去,方丈到底在那老君洞里修行些什么,连我也觉得困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