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行天抬头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街道北面迎面又冲来一小队日本兵。如同钻进风匣子里的老鼠,包括自己、夏鲲鹏和几个女人在内,这十几个国军兄弟已被堵在了并不宽敞的中山路上。前后都是穷凶极恶的日本兵,真是进退不能眼看着就要被“包饺子”了。
而此时的夏鲲鹏已几乎完全昏厥过去,他脸色煞白甚至连嘴唇也泛出令人害怕的乌青色。俯在华行天宽阔的后背上夏鲲鹏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来:“哥!我冷——”
“没事儿!不就是一颗跳弹嘛!哥这就带你去医院——”似乎也感觉到了夏鲲鹏的颤抖,华行天拼命压抑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一边拍着弟弟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着。
一边的柳凤仙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虽然是一个青楼女子但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一颗跳弹绝不会这么厉害!她有心问一下华行天但又怕极了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所以只有强自按捺着焦虑紧跟在后面。
“啪啪——啪啪——”似乎也看到了这群支那士兵走投无路,或许是为了节省弹药,或许是为了享受一下猫戏老鼠的快感。此时两头的日本兵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机枪扫射,成攻击队形不紧不慢地朝中间压了过来。
“从这里往东——就能到——汉中路!沿着——汉中路——同样能到圣约翰大教堂——”眼看着两边的日本兵就要冲过来,夏鲲鹏尽力睁开眼睛喃喃自语地说。
华行天猛地一愣,然后对那个国军排长大喊起来:“让兄弟们跟上,咱走汉中路回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似乎已看穿了这群支那部队的计划,这是两挺歪把子机枪再次吼叫起来。子弹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过来,将近旁的胡同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好!走——”国军排长端起手中的MP4一阵扫射,然后朝另一头接连甩出两枚M42长柄*,趁着烟火腾起跟着华行天冲入了胡同。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十几个手下,随着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吼叫声响起,又有四五个士兵倒了下来。
“咱们去哪儿?”很显然这帮国军士兵是外乡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所在,他们如同失去了方向的小船。随着这座城市的陷落和无处不在的硝烟,他们唯一感到的只有惊惶恐惧。
“圣约翰教堂!那是美国人的地盘,日本人不敢怎么样?”华行天思忖片刻才轻轻说了一句。
其实华行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教堂狭窄的阁楼已人满为患,想带着这群士兵藏进去而不被发觉已不可能。如果光明正大地闯进去则更难——先不说教堂的神父愿不愿意了,就冲着那里藏着的老百姓也不行啊!谁都知道小日本的凶残——如果有中国士兵混入,他们就完全有理由冲进教堂,那在里面避难的乡亲们不就全完了吗?
但不带他们去教堂又能怎样?南京城已经被占了,现在大街上打出都是荷枪实弹、见人就杀的日本兵。不要说拿着枪的中国军人,即使老百姓他们也是说杀就杀说砍就砍。把这群国军兄弟放在大街上无异于让他们去死,何况他们刚刚还救了自己啊!
似乎觉察到华行天情绪的变化,那个少尉排长沉吟了一下:“教堂!那里藏有老百姓吧?”
“——”华行天一阵沉默。
“那还是不去了!没有守住南京就对不住他们了!再把日本人引过去——这不是造孽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到教堂躲一阵吧!”华行天还在苦苦劝告,打谁都能感觉到他内心充满着的一丝不安。
“不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少尉排长凄然一笑:“如果你能活下来,麻烦大哥给捎个信儿!我叫许志远,教导总队三团二营一连三排排长,老家四川达县石桥镇。你到那儿一提做丝绸生意的许掌柜家,没有不知道的!”
“不——,要走一起走!”华行天一面拼命阻拦着许志远,一面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就跟我爹我娘说——儿子是打小日本死的,没有给他二老丢人!”说到这里许排长不由一阵哽咽,而他身后的一帮士兵早已泣不成声。接着他猛地一转身将MP40枪管一摆:“走!兄弟们,杀鬼子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咱就赚一个——”然后冲了回去。
看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国军士兵,华行天眼角湿润了,一向冷艳的上官燕脸颊上也挂满泪水,从没有见过这阵势的柳凤仙更是哭成了泪人。只有相互扶持的明川千美和那个半裸的中国女人没有反应——很显然那女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摆脱出来,而名川千美的心中却如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教堂还没到吗?我怕是不行了——哥!我不想死——”还是夏鲲鹏微弱的喊叫声使华行天从无尽的悲伤中惊醒,他看了一眼许志远等人消失的街口,然后接着朝正北方向奔去。
身后随即传来了猛烈的枪炮声,华行天心中一震——知道这群国军兄弟已经和日本人交上火了。他心如刀割但却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飞快地赶回教堂。是这帮兄弟袍泽舍命替他们挡住了日军的追击,他不能让他们白死。
一群人不敢走大路,他们只有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胡同往北面走。即使如此一路上看到的惨状也令人不忍卒睹,那路边横七竖八地躺倒着的尸体使几个女人不由一阵阵呕吐起来。
有的全家被杀,男人或被砍掉了头或被捅成马蜂窝,女人无一例外光着膀子下身*衣服被撕成碎片,有的小腹上还插着带血的*。甚至连襁褓里的孩童这帮禽兽也没有放过,在一堵沙袋围城的防御工事里,还丢弃着被开膛破肚的小孩儿尸体,而孩子的心肝儿却无影无踪了。
地上到处都是凝固成黑色的血块,被焚烧的房屋还在冒着滚滚浓烟,无数道烟柱直冲向昏暗的天空,四下里弥散着难闻的焦臭味儿,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惊悚的尖叫,四处乱窜的老鼠在肆无忌惮地啃咬着僵硬的尸体,枪炮声还在七零八落地响着,整个南京已成为人间地狱。
“我不想走了——”面无人色的名川千美突然一下子扑倒在地,原本就虚弱不堪的她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猛地一头栽倒在路边再也不愿爬起来。
“走啊!快走——”冲在前面的上官燕猛一回头,她连忙冲过来一把想拉起这个乖巧的日本女人。
“别逼我——我不走了——”
“这不是你的错!留在这里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上官燕还在苦苦劝告。
谁知明川千美丝毫不为所动,她抬起头眼中有晶莹的泪花滴落。明眸闪动但充盈其间的却是无比的坚决。
“彭——”突然一声闷响传来,还未等目瞪口呆的上官燕反应过来,半裸女人一把架起昏厥过去的明川名川千美:“快走!愣什么——日本人就要来了!”说完看也不看上官燕一眼便朝华行天追了上去。
上官燕完全被震住了——打死她也没有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关键时刻竟会这一手。只一肘子便将训练有素的特高课精英敲昏过去。
六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圣约翰大教堂。形势果然不出华行天所料——这帮日本人即使再嚣张,还是不敢和美国佬作对。尽管他们在城内烧杀抢掠干尽坏事,但却连教堂的门都不敢迈进半步。
陈一飞和泠威早已等在那里,一看到华行天等人背着奄奄一息的夏鲲鹏爬了上来,便迅速接过来轻轻放在了阁楼的一角。
“到底怎么回事?”陈一飞迅速问道,但谁都能感觉到他眼中闪烁着的焦虑。在日本陆大他各科都是优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医疗救助。所以虽然没有看伤口,但他从夏鲲鹏的脸色却也看出一丝不妙。
“歪把子机枪打的——兄弟,快想办法救救他!”看着一脸焦急的陈一飞,华行天忙不迭地回答道,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闪烁着企盼的目光,期望从陈一飞嘴里得出想要的结果。
“杜大哥说是跳弹伤的——”似乎怕陈一飞看不明白,也似乎想给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安慰,一旁的柳凤仙迅速补了一句。
“啊——”陈一飞不由一声惊呼——跳弹!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轻轻将绑在夏鲲鹏大腿上的布条解开,随着染满血迹的布条被一圈圈揭开,鲜血竟如同小溪般从弹孔中涌了出来。
“这怎么会是——”陈一飞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双手拼命捂着夏鲲鹏伤口的华行天,却登时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啊——血——”柳凤仙早已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她手足无措地抓起刚刚扔到地上的带血衣衫,就要往华行天捂着伤口的双手上裹去。
“哥!我怕是不行了——哥!我不想死——”此时的夏鲲鹏已陷入弥留之际,他浑身颤抖双眼紧闭,拼命用两手紧紧抱着华行天的胳膊。
“夏鲲鹏!别怕——你不会死的!振作一点儿,咱这就去医院!”华行天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悲痛,额头上的汗珠雨点般地落在夏鲲鹏的身上。
“快!想法救救我弟弟——”华行天几乎是哭着哀求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