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苑,院落中央,积雪没过脚踝,一道青石围墙将这座院落与宫廷的繁华隔开,墙外是纷乱的叫吵声,墙内四下一片安静,这里鲜有来人,雪地上只留下了墨香一个人的脚印。
那一扇房门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了,他的步伐慢了下来,越是到了最后,他越是小心翼翼。
屋外门两旁种了两株梅花,火红的梅在这宁静的院落中悄无声息地开放,如火如荼,触目惊心。
墨香一生喜欢红色,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枝上的红梅,树枝上还残留着积雪,衬着如火的梅花,灼灼入眼,他不禁轻轻皱眉,眼皮在此时隐隐跳动,他伸手抚摸着眼角那颗坠泪痣,不安的情绪莫名出现。
他怔了怔,伸手慢慢推开了眼前那一扇门,风从背后涌向屋中,在空挡的房间内啸啸作响,冷风刺骨,墨香呆呆的站在屋中央,落寞的眼神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肺腑,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这一切。
“不会的,不会的,珺瑶······等着我。”颤抖的声音喃喃吐出唇间,墨香的神色慌乱无比,踉跄着退出了房间。
吱——呀——!又一扇房门被推开,门扇被风吹的来回晃动,和先前的屋子一样,空无一人······
颤抖的双手贴在闭合的门上,这是最后一间了,吱呀呀——寂静的院落中只剩下冷风呼啸的声音,房间内依旧空无一人。
灰冷的云层厚厚的积压下了,天空变的阴暗了些,希望泯灭,最后一丝光亮在墨香心中灭去,黑色的眸失去了光亮,连眼角那颗坠泪痣都暗淡了些,他喃喃的发出悲切的笑声,眉宇紧皱,已不见了往日那眉眼弯弯如墨如画的容颜了。
珺瑶,你在哪里啊?
我来接你了,我们一起策马江湖,一起浪迹天涯,天下纷乱又如何,世人生死于我何干,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与你一起,一起并肩同行。
这天下我已放下,可是如今的你身在何处?
良久,后续的队伍进到了璃宫,找到了他们的主帅。
“元帅,元帅,战乱已平定。”
然而墨香却是一脸茫然,嘴里发出痴痴的笑声,那表情仿佛被魇住一般。
靠前的一位将军轻轻推了推他,说道:“元帅,你怎么了?”
墨香回身,猛然抓住那将军的双肩,颤声道:“快点······快点!!!”
“怎么了,元帅要快点什么?”
墨香的唇颤抖抽搐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将军,说道:“快派人找帝后,快点!”
“啊!帝后?”四下一片错愕之声。
“璃国扣押的人质便是帝后孟氏,快派人去找。”墨香急切的说道。
“是!”那将军得令抱拳,转身对身后的军士们说道:“都听到了吗,翻遍整个璃国都要给我找到帝后,快点去!!!”院中的军士便四下散去,朝往各个方向搜寻孟珺瑶的下落。
片刻的回神,墨香眼底又燃起了希望,这么多人,一定会找到她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生死,他都要看到她。
雪不知道是何时又开始下的,无声无息,鹅毛般的雪花悠悠落下,直到视线模糊时,墨香才发现头上、肩上已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他依然站在原地,门扇被风吹动的一开一合,他漠然的望着屋内,心已经冷的麻木了,连呼吸也变得钝拙了,沉重的喘着气,似乎随时都会万念俱灰,失去思考。
“元帅!”
听得呼声,墨香眼底升起一丝亮光,盯着来人,问道:“找到帝后了?”
只见那军士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找到了这个。”说着军士将手中一小块红色的绸缎递给了墨香。
墨香接过来,一眼便望见了撕裂的绸缎上,有一部分用金丝绣着凤的花纹,看形状是从衣襟上撕裂的部分,这红色描金凤纹的衣裳,正是孟珺瑶平日里所穿的衣服。
“在哪儿发现的?快带我去。”墨香凝眉,眼底掠过一抹光亮,言毕,他刚抬腿,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冰天雪地中站立的时间太长了,此刻手脚已不听使唤了。
“元帅!”身旁的军士赶忙扶起了墨香。
“快带我去!”墨香挣扎着说道。
“好,你别乱动,我扶你过去。”那个搀扶他的军士皱了皱眉,第一次见主帅这样慌乱无主。
也难怪,那可是倾朝的帝后啊。
璃宫西城墙,一处密道口被打开着,两边站有守卫,墨香从密道口探出头来,满脸失落,据军士所禀报没拿一截断裂衣襟就是在这密道中发现的,然而他前前后后在密道中搜寻了三次,仍是无果而返。
四周全是纷乱的脚印,无迹可寻,再往西去是一片荒原,铺天盖地的风雪把一切痕迹都掩埋了,孟珺瑶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无息。
墨香手里紧紧拽着那一片红衣襟,他就此失去了她,望着苍茫的雪原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心里一片荒芜。
后来,是怎样回到长安的他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烨鸿那悲愤的表情和话语:“当初我完完整整的将她交到你手里,如今人在哪里,你好狠毒,为了这天下你果真舍弃了她吗!”
墨香沉默不语,转身离去······
倾国十九年冬,倾璃之乱被记入史书,结果以倾国攻破了璃国之都而结束,璃国覆灭,帝君烨鸿将其化为倾国的版图,派大军镇守漠北以西,以防幽国来袭。
据倾史记载,那一年倾朝兵马元帅与帝后一同失踪······
终南山,漫天飞雪。
有人低声吟唱着亡国之歌,有人弹奏着悲伤的琴曲,悼念着过往的一切。
弱水之畔,情殇之林,斑驳红印,雪之地,林之中,有人结庐而居。
风雪中,那间庐舍门前有人席地而卧,那人一袭红衣,长发如泼墨,凌乱的散开,他抱着酒坛,举头狂饮,酒到酣处,他放声歌唱道:“浮生三千,醉梦一场,姻缘错,忍相顾,青丝鬓发染飞雪;天下沉浮,伊人何处,念蒹葭,倾天下,祸起红颜倾国乱······叹息,叹息······忍叹息。”
长久的叹息声中,那人将目光望向庐舍旁的一座孤坟。
“我这个外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是外人啊。”
“嗯?”
“算起来,你要叫我一声师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