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耀宗穿着一身丝绸的对襟中式睡衣,有些睡意惺忪的坐在书房里。
“所有人都说,宋天耀这次跟了上海人,要帮于世亭他们在香港站稳脚跟,说英国人也卷了进来,想借机在香港洗牌。”褚孝忠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坐在父亲对面,斟酌着语气说道。
褚耀宗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呆呆枯坐了片刻,才把目光从空洞处移到褚孝忠的脸上,慢悠悠的端起茶盏:“你怎么看?”
褚孝忠微微摇头:“今晚,香港很多字头大佬都被宋天耀拉去了军营,一些最近风光的更是被枪杀,咱们褚家下面的阿十,阿信手下的金牙雷,跟着蔡元柏的烟佬,周锡禹门下几十年的丧恩,全都在内,据说……”
“据说什么?”褚耀宗听到褚孝忠话语间有些吞吐,把递到唇边的茶盏稍稍移开,开口问道。
褚孝忠犹豫片刻:“据说……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盛伯家里的长子徐恩伯,好像被宋天耀设计绑了,刘福不顾暴雨,带着两个警队的鬼佬去了盛伯家里了解情况。”
褚耀宗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就再度暗淡:“绑了徐恩伯,这倒像是宋天耀干的事。”
“父亲……”褚孝忠开口:“我自然不信阿耀投靠上海人的,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不信两个字就能压服的,各个字头没了大佬,已经乱成一团,现在暗花,悬红满天飞,有人出一千万暗花,要宋天耀的命,潮勇义的人也不断打电话,询问褚家,没了十哥,接下来如何安排社团。”
褚耀宗喝了口参茶,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估计不止是潮勇义的人打电话给褚家,周家,蔡家,徐家都有下面跟着各个家族搵饭食的字头中人打电话,吵得各家今晚睡不好觉,字头死掉大佬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是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遇见过,只要你说一句照旧,自然就不会再乱,毕竟人都要食饭的嘛,可是现在为咩乱了起来,因为一群老家伙都在等,等其他人先开口,总好过自己开口,而且凶手是边个,对谁而言都不重要,你话如果宋天耀之前仍在褚家做秘书,他搞死阿十,搞死一些江湖大佬,会不会有人跳出来用一千万来悬红?”
“您的意思是?”褚孝忠看向自己打着瞌睡的父亲:“有人要搞阿耀?”
“阿耀从英国返来,都还没来得及给我送些英国特产,突然就投靠了英国人?”褚耀宗摇摇头:“鬼才信他,当然是有人搞他,把他扔到这盘棋前,不落子就死,退场也是死,他怎么做?当然是下棋喽,至少能活的久一点。”
“这扑街,就算不来当面讲一句,打个电话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总要有的吧?”褚孝忠不满意的抱怨了一句。
虽然在褚孝忠眼中,宋天耀这家伙是自己弟弟褚孝信的亲信和朋友,但终归帮褚家做过事,如今搞这么大的事出来,就算不想褚家卷进来,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免得自己现在这样听着各种乱七八糟不知真假的消息,替他担心。
“所以呢,阿耀这家伙还是年纪轻,心思不够深。”褚耀宗抬头瞄了一下书房里的座钟,已经就快十一点钟:“我平日十点之前就睡觉,今晚已经破例等他这么久……”
“你觉得阿耀会来褚家?”褚孝忠用力眨眨眼,看看座钟,又看看打着瞌睡的父亲:“他来褚家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讲,就算他不来当面讲一声,也该派个人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
“现在整个香港都知道他被迫也好,主动也好,帮上海人做事,现在他再来褚家,难道是想褚家卷进来,真要是那样,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褚孝忠抓起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当自己父亲开玩笑。
褚耀宗也没有解释,瞧着座钟慢慢指向十一点,慢条斯理的喝着参茶。
就在差两分钟十一点时,恩叔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老爷,大少爷,之前在褚家做过秘书,如今帮宋天耀先生做事的江永恩,江小姐在外面,说宋先生让她来送些从英国带回来的特产。”
褚孝忠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眼神凶狠:“扑街宋天耀!真的想让褚家卷入他掀起的这池脏水!”
褚耀宗则一扫脸上困意,哈哈笑了起来:“好,恩叔,让江小姐进来。”
恩叔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离去。
褚耀宗看向对面脸色略显狰狞的儿子,露出笑容:“怎么?觉得阿耀不该来为我送特产?”
“送的太迟了!”褚孝忠磨着牙齿说道:“这种时候,有心人说不定都在看着江永恩进了褚家的门,一定当成褚家背后支撑宋天耀!不然宋天耀无根无萍,哪来勇气投靠上海人,得罪香港这么多人!父亲,我去在门外打发了她,你……阿信的岳父可是正在想办法安排你在市政……总之不好卷进来……隔岸观火最好。”
褚孝忠想说,这池水无论如何,褚家都没必要再卷进来,宋天耀是真的投靠也好,假意归顺也好,与褚家无关,褚家如今正在上升期,不说自己如今的粮油,物流生意,也不说褚孝信的药品生意,只是父亲这块招牌,都要更进一步,褚孝信的岳父卢文惠正打算拉一下褚耀宗,把褚耀宗身上的商人标签镀一层新颜色。
“不迟,火候刚刚好,做事就该这样,做绝,现在连我都信他投靠了上海人。”褚耀宗看向褚孝忠:“他来泼褚家脏水,那褚家该怎么做?”
“难道亲自下场对付他?”褚孝忠听到父亲的问话,又有些犹豫:“不好吧,阿耀……”
“他泼脏水,想诬陷褚家帮他,故意挑拨褚家和其他香港家族的关系,当然这时候你要站出来大骂他,无论去不去门外打发江秘书都不重要,和和气气把对方引进来,喝杯茶,聊聊天,叙叙旧,然后客客气气送走,然后你就可以打电话给蔡家,周家,打电话给潮勇义,就说一句话,无论边个开出了暗花,你都照价再加两百万!”褚耀宗说完,打着哈欠起身:“不枉我等这么久,好啦,我去睡觉,你自己见见江秘书。”
“我?我负责?”
“当然你负责,难道我一把年纪还要负责?我当然不能露面的,别人问起,就话我被宋天耀气到,自己手把手精心调校的千里驹,最后反而踢了自己一脚,换成边个都会气的。”
“阿耀不会是父亲你调教的吧?”褚孝忠撇撇嘴。
褚耀宗用手捶了捶腰:“当然不是,那家伙天生的,不过其他人一定相信是我调教的,他们是不相信宋天耀没经过我这种老鬼调教,就天生懂那些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