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先生,今早带工人去劳工处闹事的那些工会头目了,有七个是工会头目,现在全都在这处未建完的楼里饮酒庆祝。”廖敬轩的一个手下,走到廖敬轩的汽车前,打开车门,等廖敬轩下车之后,指着不远处一栋还没有建造完成的楼宇说道:“我们盯了他们一个多小时,没有其他人出入,只有十三个人,除了那七个头目,还有几个应该是普通工人,他们买了卤味和白酒,站在外面都能听到他们在里面划拳的声音,不过旁边就是另外一处工地,有上百号加班的工人在开工,如果动静太大,很容易把其他工人引来。”
廖敬轩戴着白手套的手抬起来,把中山装的顶扣扣好:“去送钱给这些人,又不是要和他们动手,怎么会有大动静,这些人的住处,亲人等等消息都查清楚了吗?”
“全都查清楚了,如果廖先生点头,今晚就可以依次登门拜访。”这名手下说道。
廖敬轩点点头:“那就好,带我进去,天色渐晚,我还没有吃饭,刚好与这些人一起吃些东西,把我车上那坛林先生送的西府凤翔酒取下来。”
三个手下陪着廖敬轩朝这处位于九龙油麻地的楼宇工地里走去,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踩着有些坑坑洼洼的土路,果然没等进入楼宇内,就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谈声。
今早带人去劳工处聚众示威的十几个人,在楼宇第一层点了两盏油灯,用一张木板垫了几块砖石充当餐桌,此时全都围拢在木板前,木板上摆着十几个瓷瓶蓝签的五加皮,各种卤味,当中甚至还摆了一头不大不小的烤乳猪。
寻常工人,哪里有钱饮这种瓷瓶五加皮,都是打些散酒,只看这桌已经有些狼藉的丰厚菜品,就能看出这十几个人是乍然而富,用这些油水来祭五脏庙。
廖敬轩迈步进入楼宇内之前,用左脚的皮鞋故意踩在一根斜搭在旁边木条上,木条被一脚踩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边个!”里面正在饮酒的人中有人听到动静,扭头朝着廖敬轩的方向往来,其他十几个人也都纷纷放下酒杯碗筷,顺着声音望来,有些反应快的,更是已经随手抄起身边的铁锨,铁锤之类工具。
“各位,我路过这里,听到里面酒肉香味,忍不住想要过来尝几块,不过我不是空手而来,我这里有坛西府凤翔酒,民国二十二年陕西凤翔柳林苏家酒坊酿造,藏到现在已经快要二十年。”廖敬轩不急不躁的慢慢走到灯火照耀下,举起手里的一小坛白酒,温和的笑道。
十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下,为首的三四个皱着眉打量廖敬轩和身后的三人,看四人的样貌穿着气质,与自己这些整天在工地卖力的苦力工人显然不是一路人。
“这位先生,我们是这里的工人,趁着今晚不开工,所以凑钱买些酒肉祭肚里的馋虫,不知道您是?”一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用桌上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双手油渍,从木板前站起身朝廖敬轩问道。
廖敬轩示意手下停步,自己则走到木板前,左手托着酒坛,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柄小匕首,寒光一闪,啪的一下削去酒坛泥封,顿时酒香四溢。
他把开封的酒坛慢慢放到木板上,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叫廖敬轩,来请各位饮杯酒。”
他这番做派,众人更加不敢答话,都有些警惕的望向廖敬轩。
廖敬轩把匕首慢慢放回口袋,嘴里说道:“童金川,工会副主席,祁同伟,工会司库,孔元川,工会副秘书长,狄通,工会通讯委员,谢阿贵,工人代表,路得球,工人代表,桂大江,工人代表。”
被他点到名字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最先站起身的那个中年人对廖敬轩说道:“这位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叫做童金川?”廖敬轩从桌上拿起一个空碗,慢条斯理的朝里面斟着已经略显粘稠的酒液,然后把碗端起来,对中年人问道。
“是我。”
廖敬轩自己闭上双眼,陶醉的品了一口酒,然后朝身后的手下摆摆手,一个手下走上来,把一卷钞票塞进童金川的手中,然后就退了回去。
童金川低头看看手里这卷钞票,又看看正回味着酒香的廖敬轩,刚想说话,似乎又感觉这卷钞票中间略硬,把钞票展开,一粒黄澄澄的子弹正躺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上。
“之前有人让你们去劳工处聚众罢工,这钱是辛苦费,今天各位辛苦了,不过明天开始,不要再去了,不然下次我再来请各位饮酒,子弹不会再和钞票一起出现,而是会从枪口里射出来,而且还会射向各位的家人,让你们下去团聚。”廖敬轩端着酒碗,似乎很满意他这番话之后,整个第一层工地彻底安静下来的感觉。
“七位工会干部,人人有份,吃完这一餐,拿上钱安静散去吧。”
随着他这番话说出来,身后的三个手下走过来,丢出七八卷钞票和六颗子弹到木板上,丢在油光闪闪的烤乳猪旁边。
廖敬轩坐到木板前一处空位上,摘下手套,探手拈了一粒渍了盐水的罗汉豆入口:“下次做事要想清楚,再想被人当作枪来用,就要有被人枪杀的觉悟。”
“是……是林家……你是林家的人?”童金川手里抓着钞票,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
廖敬轩三指端起酒碗:“我是个刚巧路过,进来混些吃喝的路人。”
“啪!”廖敬轩旁边的一个工人用力啪了下大腿,朝童金川说道:“当初我就说不该听那人的话,与林家做对!”
他说着话,沾满油渍的手已经去抓桌面上的钞票:“既然林家送钱过来,当然是这位廖先生怎么说怎么好,我以后不再做了,拿钱回去做些小生意,鬼才愿意整天在工地吃灰。”
“这位朋友很有魄力。”廖敬轩笑了一下,侧过脸打量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姚春孝,大家都叫我烂命阿孝。”抓钱的汉子颇有些苍老,赤着胸口,穿一条脏兮兮的裤子,外套被缠在腰间,此时听到廖敬轩问自己,手里一边去抓钱,一边说道。
桌上既有钞票,又有子弹,可是钞票显然不够在场所有人每人一卷,先下手的有钞票,动手慢的恐怕就没有钱拿,所以姚春孝一动手,其他人也都伸手朝桌上抓去。
“二桃杀……”站着的童金川突然皱皱眉,想到个词语,还没等他说完!
“砰砰砰!”
枪声突然响起!
廖敬轩带来的三人身体猛的一震,随后朝后倒去!
廖敬轩在第一声枪响时就身体朝后倒去,一个不顾形象的贴地后翻,想要闪到一处砖垛背后,同时在向后翻的同时,右手已经去摸腰间,等他翻完动作,手也摸到配枪时,太阳穴却已经被人用枪口顶住。
廖敬轩识趣的把手里配枪丢在地上,双手慢慢抬起来。
姚春孝吐掉嘴里的一块细骨:“林家这么穷,拿这么一点点钱来打发工会,当各位是乞丐?”
“嘿嘿。”童金川此时也笑了起来,把钞票丢回木板上:“一万块,孝哥可是给我们每人五万块现金。”
“你是什么人?”廖敬轩双手举过肩膀,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问道。
姚春孝说道:“特意等……。”
“啪!”廖敬轩左手出手如电,拨开姚春孝的枪口,右手袖口里已经滑出一柄小匕首,阴狠的刺进姚春孝的胸口!随后夺枪,踹人,转身,纵身!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眨眼间朝着砖垛后的黑暗中跑去!
“嘭!”
“嘭!”
“嘭!”
“嘭!”
四枪几乎是同时响起,如果不去仔细辩听,只能听到两声枪响!
廖敬轩的双腿,双手,四肢瞬间中枪!
姚春孝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有去碰胸口还插着的这柄匕首,而是吐了吐嘴里的灰土,沮丧的说道:“孝哥,我报你的名字出来,对方居然都敢插了我,就是这家伙,那天晚上与林孝和一起把林孝康沉了海,我和阿四亲眼看到。”
廖敬轩中枪倒地不远处的砖垛随着这番话,突然稀里哗啦的坍掉,半张脸如同骷髅的姚春孝从里面走出来,没有理会阿顺的调侃,而是走到丢掉手枪,伏倒在地的廖敬轩三步外,没有去靠近检查对方的死活,而是又连续对着廖敬轩的双腿开了两枪,打的廖敬轩自己忍痛不住,翻滚惨呼,才开口说道:“阿六,你枪法有进步,左腿这枪刚好打碎了这家伙的膝盖骨。”
黄六与从另一处砖垛里起身走过来,二话没说,先卸掉了廖敬轩的下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藏的匕首,手枪等武器,最后确定及时包扎不会死人后,才对姚春孝说道:“孝叔你们与颜雄的人收尾,我先回去,妈的,我以为替林孝和做事的人有多厉害,这种货色,在澳门街有九条命也已经死的透了。”
“走吧走吧。”姚春孝嘴里说着话,已经与中刀起身的阿顺拎着手枪转身,对着酒桌前那几个工会成员扣动扳机。
颜雄此时握着手枪,沿着楼梯从二楼走了下来,满脸正气。
连串枪声在黄六转身朝外走去时响起,等枪声沉寂之后,姚春孝把手枪丢到一名廖敬轩带来的手下尸体身边,对着颜雄说道:“林家真是没人性,工会帮工人讨债,他们就找人枪杀工会成员,好在我们两个穷鬼工人命大,活了下来,可以指证凶手。”
而外面,已经警笛大作,颜雄安排的数十名军装和便衣已经朝这里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