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缓缓灰暗的天光之下，对峙的两人依旧无比镇定的站在原地，可天台之上的气氛却是一触即发的压抑。

鬼婴那张残破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更显恐怖，没有丝毫波动的讥笑仿若永恒，落在高以翔的眼中却莫名的勾起了他心中埋藏在最深处的恐惧。

一道冷汗从高以翔的额角缓缓滴落。

就在那微微咸涩的汗液流过高以翔的眼角，他的眼皮轻轻一闪的瞬间，鬼婴的身形一闪，竟陡然动了！

面对那突然暴起袭来的一道劲风，高以翔双膝微曲，脚下狠狠一瞪，然后在飞速退后的过程中，他还奋力的扭动着，强大的腰腹力量支撑着高以翔在空中翻滚了一周后，这才险而又险的躲过了鬼婴凌厉无比的一击。

可高以翔在和那鬼婴在空中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看到了他那布满尸斑的手上，突兀的生出了五根尖利锋锐的长指甲，在昏暗的天色中映射出深深的血色，看起来无比诡异而恐怖。

高以翔在空中回身下落的时候，一脚落地轻旋，另一只脚却是带着强烈的破风之声横踢而出，随着一道无比沉闷的响声，鬼婴也是受了高以翔无比凶戾的一击之后，重重的撞击在了天台的矮墙上，骤然断裂出了一道横纹。

鬼婴默然垂着头站在原地，干枯腐烂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庞，双手交叉的护在胸前一动不动，猛烈起伏的胸膛已经出卖了他体内翻涌沸腾的伤势。

高以翔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的观察着鬼婴的动作，此时两人的角色已经发生了无比微妙的变化，高以翔从单纯的追猎者，也变成了和鬼婴在幽暗的丛林中相互窥伺的猎人，这种紧张刺激而直面死亡的感觉，高以翔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但是此时的高以翔却是无比兴奋。

因为他透过那稀疏的碎发还是看到了鬼婴眼中的血色已缓缓褪去，护在胸前的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更是显得无比娇小可怜。

此时的鬼婴真的就好像一个无害的婴儿一般。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挡下我一脚，看来除了绝伦的速度，你的力量似乎也不错么？只是可惜了，你眸中的血光已经退了。”

高以翔自言自语的朝着鬼婴缓步走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声音里骤然带上了一抹戏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抹血光就是你一切力量的根源吧，虽然这样的现象我也无法解释，可我想在我抓到你之后，这一切的疑问都将不再成为我的困惑，你身上的谜团，真的让我着迷！”

话音未落，高以翔缓慢前行的双脚却是猛然一错，纵身向前俯冲而去，直直伸出的右臂斜斜向下，对准了鬼婴的衣襟，眸中满是毕全功于一击的决然与狠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却是陡然响起了一道惊心的狂雷，那一道如雪的电光随着雷音将浩大的天穹狠狠劈成两半！

那声若奔马的雷声，让高以翔狠厉的动作微微一怔。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之中，深深嵌在墙壁之中的鬼婴低垂的瞳里终于隐约浮现出了一抹决然，唇边讥诮的冷笑也是瞬间变得狂妄放肆起来，顺着那微微咧开的嘴，高以翔却只能看到深深的黑色吼腔，没有丝毫的血色。

可就在这个念头在高以翔的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时候，一道无比强烈鲜艳的血光竟陡然爆射而出，落在高以翔的眼中，激荡成一片惊骇的表情。

此时的高以翔拳出如风，但是招式已老，再想回转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高以翔的心念在那一瞬间闪烁无穷，最终他的眼神还是死死的狠厉和冷定了下来，大喝一声，将浑身全部的力气都灌注在了他如风如雷的拳中，满脸狰狞的表情里写满的全是决绝，和一点点让人不解的兴奋！

“砰！”

随着两人的身体再次重重相撞，一道惊雷再闪，酝酿了良久的暴雨终于狂泻而下！

偌大的医院天台沉默的接受着暴雨的鞭笞，如同一个好脾气的丈夫永远忍受着妻子的唠叨和指责一般，无论多久，都没有丝毫怨言。

而此时在天台之上，却还有着一个可怜人，仰面的躺在天台之上，如同镶嵌在标靶之上的苹果一般，不断的承受着暴雨万箭穿心般的洗礼。

他在如箭射下的雨幕中，圆睁的双眼之中却满是兴奋，他仰面注视着铅灰色的天空，轻轻笑了起来，只可惜在这狂暴的雨中，高以翔口袋中的烟都已经湿透，被雨冲淡成粉红色的血迹在他的身下洇开一团，显得无比凄厉。

高以翔虽然无法吞云吐雾，但还是津津有味的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刻。

他没想到最终竟还是他慢了一步，也许是因为鬼婴实在太矮了，几乎在他眸中血光炽烈爆射而出的同时，他的双爪就已经撕破了高以翔腹部的皮肉，鲜血如箭喷涌而出。

可高以翔势大力沉的一拳却只打出了一道强烈的破空之声，然后落在了空处。

但那强横无比的拳风还是在鬼婴的身体上切割出了无数个尖细的伤口，却没有丝毫的血液渗出。

可高以翔在倒下之前还是在鬼婴的脸上分辨出了那抹无比痛苦的表情，那陡然布满怨毒的眸子落在高以翔的眼中，也让他同样诧异。

原来鬼婴也是会有情绪的么？

高以翔咽了咽口中的腥甜，轻轻一笑正想开口的时候，那鬼婴竟拖着满是残破的身躯，张开双手面朝着高以翔，重重向后一倒，然后如同一滴沉重的雨般，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而那时，高以翔却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那抹讥诮的笑意。

他知道那一次交锋过后，虽然他倒下了，可那鬼婴却伤的更重。对于那么讥诮，高以翔心中却是充满了期待。

那缓缓流逝的生命，让他时隔两千多年，再次想起了死的感觉。

无比美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