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长空道:“正是。”
原本黄山算准时候,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截人。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在这之前,神君陌华下凡来找景吾,对那个地方所有人施了静止术。
可静止术停住的只是人的活动,并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这就等同于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推了一推,也就是这段时间差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所以当那个算好的时间到来时,应当出现的人还在别处,而原本应该已经出了城的霁长空三人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他们也就阴差阳错的被当成了算定之人进了张府。
他对黄山道:“在我们到招亲现场之前,中途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扰乱了时间,所以其他事也就跟着变了。”
黄山苦笑道:“原来是我们运气不好。”
霁长空否定道:“不,你们在府中作恶三年都没被发现,这说明你们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只是,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那么好,遇到我们也只是冥冥中注定的而已。”
“你机关算尽,凡事都设计得滴水不漏。你有这样的头脑,若是真的为善,不知会造福多少人,可你偏偏要去做这伤天害理之事,那我们就只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黄山怨极反笑:“随便吧,反正我的夫人和孩子已经活不了了,我也会随他们去,入不入轮回的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一掌劈下,将奄奄一息的小芸直接毙命了。而后捧着她的脸,温柔道:“夫人别怕,我这就来陪你。”然后再一掌击上自己心脏,登时从他的口中喷出大量鲜血,随后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气。
他们自裁,倒也为霁长空他们省去了不少事情。
霁长空拿过北染手里的琴,一扬衣摆盘腿坐到地上,几指并用,在弦上拨弄起来。只是,这琴音不像北染平时听到的那般轻柔悦耳,它的声调尖锐凌冽,带着一股撕魂裂魄的杀伤力。
北染问景吾道:“半仙儿,先生他这是在做什么?”
景吾回道:“毁掉他们的三魂七魄,不入轮回,说到做到。”
北染看着那个女妖,想到她肚里的孩子,心生怜悯,道:“可是那个小芸肚里还有孩子,就这么将他们一起杀了,会不会太残忍?”
景吾则道:“靠着吃人,用活人的血气滋养长大的孩子,今后也只会跟他的父母一样,嗜血杀人,不念正道。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再除掉他,还不如现在了结,以绝后患。”
北染点头表示理解。
奏完一曲,霁长空起身,将琴匿回袖中。看他做完这些,北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看了看景吾,又看了看霁长空,道:“我怎么总觉得你们认识了很久似的。而且,先生你竟然会法术!”
这次,霁长空和景吾两人更显默契的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
北染:“……”
打过架的战场混乱不堪,总得给别人收拾完再走。
北染看着现场,正思忖着先从哪里开始,忽听霁长空在一旁道了声:“小北。”
北染茫然的回过头,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无人,才指着自己道:“你是在叫我?”
霁长空道:“对。”他上前几步走到北染身边,离她只一步之遥,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道:“小北,看着我。”
北染听话的看着他了。他双手握住她的肩,低下头来,将脸凑得她更近了一些,认真道:“你想睡觉了对吗?”
北染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想不想睡觉,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睡。”
霁长空扶着她的肩膀,目光往她的眼里看得更深了一些,道:“不,你想睡的。”说完,对着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北染看着他的眼睛,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走,丝毫都移不开。片刻后,她目光涣散,六神无主的点了点头,道:“嗯。”
霁长空勾唇一笑:“那就睡吧。”
北染点点头,道:“好。”随即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霁长空将她接在怀里,打横抱起放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景吾看了他的举动,异常兴奋,比见了老鼠吓跑猫还稀奇。追着霁长空,乐道:“呵,我没看错吧,你刚刚对她用的是你们狐族的狐媚术?这还是你活了这十多万年来,第一次用吧?真是活久见。”
霁长空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道:“去收拾战场。”
此时妖物已死,这里也该要恢复正常了。霁长空站在院中施法,将这整座城里的人有关黄山的记忆全部清除。
只见他双手扬起,在胸前翻转比划了一些动作,而后十指交叉合十,然后展开。一个蓝色光团从他两手之间扩散开来,慢慢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一定程度,他和力推出,光团呈滚滚之态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散去,没多久,就包裹了整座城。登时,整个城池上空蓝光大盛,如一层薄雾向下压去,覆盖了千家万户。而后,蓝光消散,无影无踪。
自此以后,张小姐还是那个张小姐,只是再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一个叫黄山的人来过这个地方。
霁长空施法抹去了众人的记忆,景吾则就动手将府内打斗过的痕迹全部消除,使整个府邸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异样。
他来到那两只黄鼠狼的尸体旁,蹲下身,看了看那女妖,道:“可是这张小姐怕是已经活不了了吧?”
霁长空道:“应该还有救。之前女妖是以实体附在她身上,一体不能容纳二魂,所以张小姐的魂魄必是被她吞掉了。身为一名妖,她必然不会压不住一个凡人的生魂,但她怀孕之后,法力减弱,张小姐的魂就在她的体内动荡,导致她胎心不稳,这也正是她们需要用人来制药安胎的原因。既然这样,那就说明张小姐的魂还在她体内,并且是鲜活的。”
景吾道:“那我试试。”他一手掐上那个女妖的脖子,将她从张小姐体内提出来丢到地上,然后探了探她体内的动静。果然在她的肚里,还有一缕生魂的气息,他将那生魂从女妖肚里刨出,放回到张小姐体内,并给她渡了一点自己的仙力。未几,张小姐有了心跳,重新活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将她原模原样的放到房里去,现在这时候,应该要在睡觉才对。然后景吾打了个响指,放了点火,将妖物尸体烧了个干净。做完这些,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霁长空回到北染身边,对着她施了个小法术,景吾道:“她就不用了吧?”
霁长空道:“这一段还是让她忘掉吧,怕她回去之后会胡乱猜想我是什么人,就当我只是那个会点武术的教书先生就好。”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就快亮了。
这里没有人再记得黄山,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既然妖物已除,那他们也该走了。
霁长空抱起北染,景吾跟在旁边,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二人走上了回山的路。
景吾对霁长空责备道:“你心也是真宽,对上这样法力高强的两只妖,也敢不用法术,只拼拳脚。”
自北染无端乱入之后,与那黄鼠狼妖对战之时,霁长空一丝法术没用,否则也不会需要景吾去帮忙,他自己一人便可三两下就掀掉他们的天灵盖。或者翻出上积琴,以琴声施法,几声就割断他们的喉咙。
霁长空道:“北染在,不便施法。”
景吾自然也明了,但在观战之时,他还是不由得会去担心霁长空。为了弥补自己为他担心时的那点心惊肉跳,怎么也要说他两句。
景吾又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既然那黄鼠狼与附在张小姐身上的女妖是夫妻,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当出生的理由,他大可自行去找张老爷,说他与小姐两情相悦,让他把小姐许配给他。为了保住胎儿,需要纯阴之命的人来献祭,他们也可在成婚之后,待到那个算中的人出现,直接去把他抓来便是,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筹划那个绣球招亲?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霁长空道:“你说的很对,他们原本是可以这么做,但在这之前出了一些意外,让那黄山明面上是不能与张小姐成亲的。”
“这就和北染上次出府听到的那个小故事有关。这张家与镇国将军府的林家,在十多年前定过一门娃娃亲,约定到张小姐十八岁时二人成婚。但就因为这对黄鼠狼中途来插了一脚,唆使张家去与林家退婚,林家没有同意。”
“林将军之子便带了人上门找张小姐讨说法,然后就被张小姐的师父,也就是黄山,打断了一条腿。林将军爱子心切,但碍于和张家几代世交的关系,他没有冲上门杀了黄山给爱子报仇,最终也答应了退婚,但条件是:张小姐以后婚嫁,无论嫁谁,都不能嫁给那个黄山。否则就翻脸不认人,势必带兵踏平整个张府。”
“所以就算黄山有意这么做,张老爷也必定不会同意。而他自己知道这个中缘由,自然也没提过。所以才策划了一出绣球招亲,找那个纯阴之命的人,也顺便给他们的孩子找了个正当出生的理由。退婚这事在当时被视为两家耻辱,事情过后他们分别给知情人封了口,到现在极少还有人知道。”
景吾听完,心下了然,原来是这样。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人界琐事之后,发现,远比话本里写的要精彩。
走了许久,见北染还躺在霁长空怀里呼呼大睡着,景吾调侃他道:“你们这狐族的媚术还真是了得,就那么一眼,就迷得她睡了这么久。诶,你会不会哪天看上我什么东西了,也对我施个这狐媚术,然后将我的东西抢走?”
霁长空斩钉截铁道:“那不会。”
景吾停下脚步,奇道:“为什么?”
霁长空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道:“我怕你喜欢上我。”
景吾听到这个回答,头都要大了,他痛心疾首的一掌拍上自己脑门,一手指他,追上去骂道:“我的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就你那张冷冰冰,跟别人欠你钱似的厌世脸,除了你抱着的那个蠢丫头,谁会喜欢你?”
“你想当断袖,我还不乐意呢!上次在街上我是为了脱身才那么说的,是开玩笑的……哎,你别走,听我说完……你站住……”
霁长空不管他在后面乱吼乱叫,只抱着北染一个劲的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止住脚步,一动不动了。
跟在后面的景吾低着头骂骂咧咧,没注意到前面人的异样,差点跟他撞上。错开一步后,才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霁长空面色凝重,蹙眉道:“好像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