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霁长空叫了北染,三人又来到大门口。景吾只能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机灵的管家早已搬了张凳子在那里守株待兔,最后他还是被人拎着回了房。
北染和霁长空来到街上,如昨日那样分头行动,不过,今日要问的事情却不一样了。
二人各走一边,霁长空去了一家茶楼,北染进了一间酒馆。
刚一落坐,就听隔壁桌霎时响起一阵欢呼声,震得北染捂了下耳朵。
几人起着哄,对一个灰衣男道:“你输了,喝,喝。”
另一人道:“好好好,我喝。”然后端起桌上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众人又撸起袖子,道:“再来再来!”然后抓起桌上一个木盅使劲在手里摇。原来,他们是在聚众玩骰子,输的人罚喝酒。
北染勾唇一笑,摇骰子,这个她可很在行呢。
顺手抄了自己桌上一壶酒,去到旁边桌,道:“几位大哥,可否加我一个,人多热闹嘛。”
那几名男子均抬起头来看她,见是个小姑娘,觉得挺稀奇的,便答应了,“行,你坐吧”。况且,看她长得还不错,就算玩得不好,坐在这也可以给大家养养眼。
几把下来,几人却傻眼了,若不是因为这骰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定会认为是这丫头出了老千。因为自她来后,每把都是她赢,喝得他们头晕眼花。慢慢的心里对北染佩服起来,小小年纪手法竟如此厉害。
见几人都在兴头上,北染开始试着向他们打听事情:“几位大哥,可否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他们道:“行,你问吧。”
北染道:“在这城东,有一个大户人家姓张的,你们知道吗?”
一人道:“嗨,大善人张家嘛,这城里谁不知道啊。”
北染兴奋道:“你们很熟吗,可否跟我讲讲。”
那人道:“你想听哪方面的?”
北染道:“既然你说他们是大善人,那就跟我讲讲他们是怎么个善法吧。”
那人道:“行。”一口酒下肚,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说是这张家,在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善的。就是从三年前,他们府上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道长,治好了小姐缠身多年的病。这道长说,小姐的病能好,是因为神仙庇佑,现在病好了,就得跟神仙还愿,要多行善事。
自此,他们便做起了善举。每逢年过节,他们会在门口设一个棚子,准备许多份糕点食物,招待过路的百姓。
以前城里有许多乞丐,每逢集市,他们全都跑出来乞讨,一个接着一个能绕城一圈,将这街道都堵住没法走。后来,张府将这些人全都集中到一起,尚还健壮的给他们指派了活干,让他们能自食其力,成家立业;身有残疾的,专门修建了一个院子供他们居住,还安排了专人服侍;并呼吁城中的富商们给这院中的老弱病残捐款,使他们能老有所养,病有所依。
也是因为这件事,张家一举成名,一时间张老爷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名人闻讯前来拜访,文人墨客题赋诗词不吝赞美。
有人说他是为了留个美名,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给大家看。但并非是这样,除了这些留芳百世的大善事,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善事他们也做。
比如,周边哪户人家的房顶坏了,他们张府人多,会派家丁帮忙去修;哪家人生孩子,他们会让府里经验丰富的奶妈去帮忙接生,等到孩子满月了,还会去送上一个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事无巨细,确是将善这个字做到了极致。
但问起有没有听过他们府里有什么怪事时,大家都摇摇头,道:“没有。”
北染道:“那你们可曾听说过,那个道长是什么人?打哪来?”
几人想了想,也俱是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过,只知道他是个修道之人,平时好独来独往,也极少出门,我们都没见过他。”
北染点点头,拱手道:“那有劳了。”
一人奇道:“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你不是这城里人吧?”
北染笑道:“确实如此。我不住城里,家在郊外的一个小山村,离这里有些远,今日随家中兄长到城里来玩,在街上听别人说起这张家人,便有些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那人道:“哦,是这样啊。”然后他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道:“没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们就对了,这城里的事就没有我们不都知道的。我们哥几个经常在这家酒馆喝酒,你要是以后再来,还可以到这里找我们玩。”
其余几人也道:“是啊是啊。”
北染笑道:“那就多谢了。”
话一说完,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霁长空进来。便站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喊道:“长空哥哥,我在这。”
霁长空闻声,朝她看了过来。
北染双手抱拳,道:“诸位,我家哥哥来找我了,就先告辞,改日再会。”
几人也拱手道:“改日再会!”
道过别后,北染便飞奔着去往霁长空那处了。
北染在这边打听到的消息不少,霁长空那边也收获颇多。
他去了茶楼,并没有找到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于是又转站下个地方。刚走至街上,就听见前方路上一个妇人高声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下次再不好好跟着夫子学习,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旁边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仰着头,一脸的不服气。她是在教训她儿子。
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着嗓门吼,那小孩也不害怕,还口道:“赶就赶,大不了我去张老爷府里,给他当跑腿的小伙计,不用读书也能养活自己。”说罢拔腿就往路对面跑。
那妇人气冲冲要上前去逮他,正巧这时,一辆失控的马车从旁边小道上跑出来,速度飞快,直直的冲向这边。马车上坐着一人,紧紧攥着缰绳,却没能让马的速度慢下半分,着急大喊:“大家快让让啊!快让开!”
路上行人四处逃窜,眼看就要撞见那小男孩,妇人吓得张大嘴巴,僵住了身子。
霁长空瞬间回神,立马飞身上前,将那小孩救了下来。安全之后,妇人哭着跑过去,抱着小男孩道:“你这孩子瞎跑什么呀,吓死娘了。”
而那孩子也着实被那马车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抱着母亲哭喊:“娘,娘……”
妇人给他抹了抹眼泪,安抚到:“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待到小男孩情绪稳定一些,妇人带着他来到霁长空面前,道:“快谢谢哥哥,方才是这哥哥救了你。”
小男孩乖巧的道:“谢谢哥哥。”鼻腔里还带着些哭音。
男孩道过谢后,妇人再次道:“多谢公子,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这孩子恐怕今日就性命不保了。”
霁长空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这路上车马众多,带着孩子,要小心些才是。”
妇人道:“会的会的。”而后她又邀请霁长空去附近家中喝杯茶,说是简单答谢一下他,霁长空推辞了几次,但妇人盛情难却,最后他也便去了。
坐在桌边,喝了一口妇人递来的清茶,他问道:“夫人,方才听你家孩子说起张老爷,在下有些好奇,可否同我讲一下,这张老爷是何人?”
妇人感恩他方才救下自己孩子,所以对他问的事,自然知无不言。于是也在桌边坐下,慢慢讲起来。
“这张老爷是我们这城中的大善人,不光做了许多开设粥棚救济灾民、修建庭院、收留老人等远近闻名的大好事,就连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有时家中的一点小事,他也会尽力帮忙。”
“我们这城里以前不那么太平,偶尔会有一些拐卖男孩、年轻少女的人贩子,将小孩拐走之后卖到做苦力的工坊,少女就卖到那些青楼妓院。张老爷知道后,就派人将这些孩子和姑娘赎回来,能找到家人的,送回家里去,找不到的就留在自己府里做丫鬟小厮,让他们也能有个正当的活计。”
“除了被拐卖的,平时那些因着自己的原因,家道中落的、流浪街头的,他们也会收留。还定期会招募一些外面的姑娘汉子去府里做工,减少了大家的就业压力。”
然后她尴尬的笑了笑,道:“所以,我家这小子才说不读书就去张老爷府里做工。”
然后她继续道:“这些丫鬟小厮们,若是哪天不想在府里做了,也可自行告诉张老爷,不收一分赎身钱就可让他们离去。那些做得久的丫鬟,张府还会帮她们物色好人家送嫁呢!我这周边有两个玩得好的姐妹,以前就是在张府做事,后面嫁到这来的。”
说到这,霁长空打断她,道:“那这张府一直都是这么太平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妇人想了想,肯定道:“没有。至少我来这几年了,没听说过。”
霁长空又问:“我之前在茶楼里,听人说这张家小姐有个师父,夫人听说过这人吗?”
妇人道:“你说的是那个云游到此的道长吧。他也是个名人呢,懂医术,会道法,许多人都知道他,不过他极少出门,很少有人见过。上月城北的一户人家死了个半大的孩子,有幸请到了那黄道长去现场做法,诵经超度。我跟着丈夫前去吊唁,有幸看到过一眼,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人嘞,真是年少有为啊。”
又聊了一会儿,答谢了妇人的邀请,霁长空起身告辞。出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去找北染汇合,而是去一一走访了妇人说的那几户从张府嫁过来的人家,跟他料想的不差,果然这些女眷如现在府中那些人一样,都被不同程度的吃掉了内脏。
他还去找了上月城北下葬的那个孩子的坟地,那是一座新坟,土地尚松,很容易就将棺材捞了出来。他打开棺盖,里面孩子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但这并不影响他此行的目的。察看过后,最终发现,这孩子的五脏全都不见了,整具躯体就是一个空壳!
看完这些,霁长空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他重新将棺材盖上送回地里,再将土封好,看不出一丝动过的痕迹。
随后他回了城中,去到那家酒馆找北染,她果然还在里面,正和一群人说着话。
整合了线索,两人开始回府,路上,北染又想起她今日跟那些人聊天,听到的一个小插曲。
说是这次的抛绣球招亲其实是张家小姐临时起意的,在她还小的时候,张老爷就和镇国将军府的林将军做主,给他们二人的孩子定了娃娃亲,要是依照着婚期,两年前她就该成婚了。但就在婚礼前一个月,张家小姐突然说,他不想嫁给林将军的儿子,她要再等等,凭缘分找个自己中意的。
张老爷对这个女儿疼得紧,拗不过她,便只得厚着脸皮上将军府退婚,林将军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生气,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让人将张老爷等人赶出了府。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林将军突然就同意了,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的绣球招亲、景吾被抓进张府一事。
不知道这事跟他们要调查的事情有没有联系,反正北染也一并跟霁长空说了。
这几日查到的线索,本已让霁长空理清了事情的大概,可如今听完之后,又有了一丝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