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所在的沧瀚殿并不是人人都能进,更不是时时都能进,只有当他自己召见群神,宫门才会打开,众人方来去自如,除此之外,任何时候都大门紧闭,并重兵把守。
霁长空来到宫外,立即便有大队天兵上前来拦住他,正色道:“帝君今日不见来客,流川君请回吧。”
霁长空二话不说,直接翻出上积琴来,两指一拨,弦音一扫,便将门前几十个天兵通通掀翻在地,而后信步入了宫门。
景吾跟在他后面,看了地上的天兵一眼,随之进了门。
然而沧瀚殿的守卫却远不止如此,听见外面的响动,守在宫门内部的大批天兵一涌而出,瞬间将霁长空二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个个持着尖利且长的戟对着他们,为首那人道:“流川君这是何意,不顾天兵阻拦,公然挑衅,难不成是连帝君也不放在眼里?”
霁长空冷冷道:“我找怀越有事,现在让开,我不为难你们。”
那人又道:“想必方才在外面已经有人同你们讲过,帝君今日不见外人,流川君还是请回吧,稍后我会替你转告,若帝君准允,我定派人通知你,到那时流川君再来。”
景吾上前一步:“陌华,你这张嘴脸依旧让我那么讨厌,说什么屁话稍后转告,不能现在去吗?”
陌华微微一笑:“景吾殿下有所不知,帝君今日在闭关,不好打扰。”
景吾瞪了他一眼,把脸别去一边。霁长空再懒得跟他们废话,他们不让,那便硬闯,于是翻出琴来,果断开打。
沧瀚殿外,一群天兵死死咬住霁长空与景吾不放,固然敌不过,被打趴了又立即爬起,愣是不让他们靠近身后那座大殿。
双方正打得激烈,场上火花四起,眼看霁长空就要破防进入沧瀚殿,却在这时,不远处的宫门外却又传来一阵喧嚷声,除了天兵的,还夹杂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景吾不识,但霁长空听来却是有几分耳熟,他驻足回望,便见宫门处一个扎着高马尾、人间男子扮相的姑娘在那与几个天兵争执,也像是要往里来。
此人的出现,实在让霁长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喃了句:“采薇?”
“你认识她?”景吾也注意到了这边,看样子那姑娘是霁长空的熟识,于是停下打斗,厉声道:“让她进来!”
高马尾姑娘一得解放,便飞奔着跑了进来,她身上衣物沾着不少血,风里都带着股血腥味,霁长空蹙眉问道:“采薇,你怎么来了?”
采薇急急道:“我方才去明华宫找你你不在,才听说你来了这里。流川君,北染姑娘有难,你快去救她!”
霁长空一听猛然一怔,随即身形一闪,人瞬间飘出了数里开外,只在天边留下一个白色光点。余下两人见状,也旋即跟了上去。
彼时人间皇宫的广场上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厮杀,北染只身一人单挑数百禁卫军,终究寡不敌众,被十余人手持长枪刺入身体。
霁长空赶到时,正见几人将穿透北染身体的长枪从她身上拔出,数个鸡蛋大的血窟窿随即向外淌着血,在他瞠目结舌愣怔的片刻间轰然倒地。
一天接连两次的巨大打击,霁长空再也承受不住,心脏停跳的同时,自己也瘫在了地上。
他还是来迟了。
紧跟而至的景吾和采薇也是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副情景,景吾展袖一挥对所有人施了个静止术,而后上前将没了骨头般的霁长空从地上扶起。
霁长空努力调整情绪,但耐不住手脚僵硬,他步履艰难的上前去到北染身边,将她拉入怀里。
采薇站在一边,一手捂着口鼻,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都是采薇不好,要是……要是我能再早点来找你,小姐就不会这样……”
霁长空看着沉睡的北染,语气平静:“以后,你就叫十七吧。”
采薇原是苍梧宫莲池中的一朵莲花,因受该地灵气滋养,加上霁长空日日浇灌,终修成人形。北染投身凡界后,霁长空便安排她留在北染身边,替他照料小时候的北染,与她一同长大,后被北染唤作十七。
采薇擦了擦眼泪,应道:“是。”
当下,除了浑身是血的北染,官兵的尸首也横了满地,浓烈的血腥气在空中弥漫开来,像是被这股气味刺激到,霁长空忽而来了精神,旋即起身一把将北染打横抱起,稳稳往着一个方向离去。
景吾知道,他是要去青藤寨。
“十七是吧,你先回去,我跟过去看看。”吩咐了十七,景吾又跟上了霁长空的脚步,他现在备受打击,以防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还是跟在他身边比较好。
被官兵洗刷过的青藤寨已然破败不堪,往日的繁荣不再,留下的只是一堆断壁残垣,和或许还未散尽的寨民的骨灰,唯有寨门前那棵老槐树没有惨遭毒手,依旧生机勃勃。
霁长空抱着北染坐在树下,与参天的槐树一体,安静得仿若一幅画。
“你还要抱着她的尸体在这待多久?”一个愤怒中带着些许无奈,无奈中又透着不少悲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霁长空依旧一动不动,双臂姿势不变,神情温和的看着怀里人,轻声道:“我说让她等我回来,她怎么不听呢,外面坏人那么多,她武功又不高,怎么打得过他们。”
“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来,她就不会死了。”
“我应该多教她点功夫,这样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她就有力还击。”
“你说她会不会怨我,之前她说让我不要走,可我还是走了,到头来还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景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心如刀绞。他的朋友、流川君、霁长空,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天上地下无人不敬,纵是当年以一人之力血战诸神,也没见他如现在这般失魂落魄过。
他真想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然后一拳砸在他脸上,问他曾经那个俯瞰众生、傲视苍穹的流川君去哪了。
他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然后他手腕一转,御京徒然在手,几道流光闪过,一旁的空地上被劈出了一个方形大坑。
景吾将剑隐去,缓缓走到霁长空身旁,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她现在毕竟是肉体凡胎,时间太久身体会腐化的,还是尽快入葬吧。”
霁长空不语,如星如月的眼里浮上一层薄薄的轻雾,片刻之后,一颗晶莹的东西从他眼角滑下,顺着脸颊一直落至腮边,最后打在衣摆上,形成一个圆点。
他轻轻将怀中的人放下,问道:“景吾,可否再借我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