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时节,街上的行人较平时少了许多,入夜之后,偏僻一些的地方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人间流行一种传说,每到中元节,地府里所有恶鬼都会被放出来,庞大的鬼群会布满每一条街道,此间,生人需门窗紧闭、宅家自居,切不可出门挡了他们的路,否则会厄运终生,无法化解。
静谧阑珊夜,红月当空。某个十字路口,一名女子靠在一块灰色巨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荡着双腿。
一个叼着糖葫芦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从她面前经过,见她,颔首敬礼道:“北姐姐好。”
北染冲他挥了挥手,说道:“嗯,路上小心……”
她话音还未落,那小男孩就踢到一块尖角石头,“砰”地一声摔到地上,卷轴一般滚了几个圈,旋转的过程中,他的手脚被拧成了一个很诡异的姿势,脑袋从颈上掉落,骨碌碌滚去了一边。
“唉!”北染无奈扶额,这般情景实在不忍卒观。
那男孩狠狠摔了一跤,倒也不哭不闹,身体忙从地上爬起,匆匆跑去将掉落的头捡起来放回肩上,活动了几下脖子,确认已经接好,才颇有些尴尬的冲她笑了笑,然后继续蹦跶着走了。
远处来了两个并肩同行的,二人张牙舞爪的在议论什么,相谈甚欢,见到北染,也停下来向她行礼,敬道:“北执事安好。”
北染礼貌回应:“两位安好。”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其中一个回望了一下北染所在的位置,问另一个道:“我们一年也就出来这么一次,北执事为何不随我们去痛快玩耍一番,而是回回都独自一人坐在那处待上一晚,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另一个摇摇头:“不知,只听说她是在等人,至于等谁,无人知晓。”
先前那位又问:“人?谁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哪里还会有人敢跑出来?”
说着,他从自己那骷髅脸上抠出那两颗有些不太灵活的眼珠,转了个位置后重新放进去,再往北染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然后随他的同伴一起走远了。
许是坐得久了,北染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自己头顶上方的大树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静心凝神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她假意并未发现异样,待那声音更近一点,又近一点,再近一点后,她猛然睁眼,一张可怖至极的脸霎时倒吊着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脸色白得极度夸张,两只通红的眼睛正慢慢向外淌着鲜血,一条长约一尺的鲜红舌头就这样任由它吊在外面,黑色的长发更是凌乱不堪,往各处去看都觉十分骇人。
看清来者,北染面色一沉,正色到:“出了地府,便不许再故作丑态,吓唬他人。这话跟你讲过多少次了?”
那只吊死鬼却不以为意,依旧用脚尖勾着树干,倒挂着在树上晃来晃去,还发出“咯咯”的瘆人笑声。
北染忍无可忍,伸手抓住她的舌头,一把将她从树上拽了下来,扔到地上。
那鬼吃疼的叫了一声,“哎呀!”然后才从地上爬起,瘪瘪嘴,赌气似的看着她。
北染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这次有些慢了,再不快些,怕是要赶不上集市了。”
那女鬼莞尔一笑,然后道:“我这就去,看我把水鬼张家最大的人血烧饼给你带回来。”话一说完,她旋身一转,随即不见了踪影。
月亮升到最高处,夜更深了一些。月辉洒上连绵的山头,给大地披上了一件银色外衣,偶有乌云掩映,月色不均,高低的群山上,半是晦暗半是光。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走出一位白衣男子,身披璀璨星光,飘然而来。
他行至一个十字路口,望见前方一块大石上倚卧着一名身形昳丽的女子,相貌甚佳,然而着的白色衣裙上却遍布着数块狰狞的鲜红血迹,使得整件衣衫看起来红不红、白不白。
他走近她身边,举手扬袖,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问道:“今夜此等皎洁月色、良辰美景,姑娘独自一人在这做什么?”
闻得此言,北染睁眼起身,仔细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答道:“等人。”
男子浅浅一笑,问:“可是在等我?”
北染摇摇头:“不,虽然我记不清他的样子,而你身上有着他的气息,但我知道,一定不是你。”
男子再问:“为何如此笃定?”
北染微微闭上眼,努力在脑海中拼凑那人模糊的轮廓,不觉嘴角上扬:“我等之人眉眼如星月、笑容似花开,虽一袭白衣,却能让万物都失了色,美如英、美无度,所到之处鲜花不败、清风自来,自是旁人不可及。”
他轻笑一声,兀自回忆了一下,赞同道:“确实如此。”
接着又道:“既然姑娘等的人如此俊逸非凡,想必也是一名高洁之士,喜爱干净素雅,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而此番看来,姑娘的衣物却不甚整洁,那为何不换?”
北染抬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白衣上的大片鲜血触目惊心,确实不整洁。但她却笑了:“仙长有所不知,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时,我便是这副样子,我怕换了他会认不出我。”
男子点头:“竟是这样,恕在下失礼。”他又问:“姑娘为何唤我仙长?”
北染眉眼一弯,笑得更加明朗,说道:“六界之中,各界生物身上的气息都各不相同。仙长你脚踏星光,每走一步,光华硬是逼开了两侧的黑暗,照出一条阳关之道。只怕是称呼仙长都有些贬低了,你应是九重天上的天神吧?”
那男子笑笑不语,望着北染身边一块石头问她:“我可以坐这吗?”
北染往旁边去了一些,让出一个更宽阔的位置,道:“仙长请便。”
于是,那人抚了抚衣袖,正了正衣摆,在她身边凛然端坐,问道:“那你等他多久了?”
“我不知道。只记得每当地府大门开启,府里那些小鬼们跑出来玩的时候,我便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他们回去我便回去,如此来来往往一百零七回了。”
“一百零七年。”顿了顿,他又问:“他会来吗?”
“会!他说过他会来,这是我们的约定。所以我就在这个最显眼的十字路口等他,这样他一来就能看见我。”北染眼神坚定,信誓旦旦的说。
“是吗?”男子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后道:“那既然方才姑娘称我为天神,此刻你等的人尚未来,而我正好有空,不如我就给你讲一个跟天神有关的故事,权当你我今日的一面之缘。”
北染欣然:“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