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欢殿里住了些日子,虽是日日有丫鬟们伺候着,但北染一颗心还是没觉得安定,她始终记得自己来这的目的,故而也并不真正去享受这些。穆平凉虽是给了她个当下最高的位分,但在那之后,他却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宫里安排给北染贴身伺候的那个丫头年龄不大,长得水灵,人也活泼机灵,看北染待人亲和,一点也没有贵妃的架子,很快便与她打成了一片,这会见许多日过去,穆平凉也没朝她们这清欢殿来一步,不禁犯起嘀咕:“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赐了我们娘娘贵妃的头衔,却一次也不来看看,倒是去那些贵人才人处留了一晚又一晚,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北染道:“切莫胡言,殿下自有他的考量,我等不可妄议。”
丫头撅着个嘴不再说话了。
并非只有这丫头这样想,穆平凉久不出现,北染也是心焦,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变得很被动,后宫嫔妃若无召见,不可私自前往行宫面圣,所以就算再心急,当下也只能干等,若穆平凉一直不来,那么能公然见他的机会,最近的一次便就是登基大典了。
不知怎的,她今日忽然很想练字,唤了房里的一个丫头替她拿来了笔墨纸砚,北染端坐案前,执笔在手却又不知想要写些什么。
丫头问她:“娘娘可是想作诗?”
她莞尔一笑,柔声道:“或许是吧,但却不知从何下笔。”
丫头宽慰道:“娘娘不必心急,这事是急不来的,我见那些秀才书生也均是灵感来时方能大笔一挥写下那壮丽诗篇,娘娘兴是暂未想到,不妨暂且休息片刻,稍后灵光一现,定能洋洋洒洒落笔成章。”
北染轻笑一声:“你倒是很会说话。”
那丫头听见北染夸她,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北染盯着那雪白的纸张想了许久,最后拾起衣袖,在纸上几经转折汇成两字。
丫头凑过头来,瞧了瞧那字,将它们念了出来:“轻、空。”随后不解的问道:“娘娘,这两字为何意?”
北染放下笔杆,看着那字,亦摇了摇头。
她起身走到窗边,一名宫女上前来为她拨开遮阳的帘子,此时将至傍晚,太阳已在西下,烈日后的余温早被南风赶跑吹散,晚霞似耀眼的火光红透了半边天。一阵风吹来,她的鼻尖竟生出一丝酸楚,她用手轻轻揉了揉,问身旁的宫女道:“距离登基大典还有多久?”
宫女回道:“回娘娘,还有十日便是了。”
北染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还有十天,快了。”
五月二十四日。
皇宫广场上,一场空前盛大的典礼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文武百官端坐席间,仰视着广场高台上那位身份金贵、至高无上的尊者。
掌礼的司仪手持礼薄神色肃穆的念着致词,待到一炷香燃尽,才将那本厚厚的册子念完,之后便是几名随侍拥着皇帝去祭坛跪拜天地,告谢先祖……整个过程冗长且复杂。
与大典的隆重端庄对应的是皇宫后厨的拥挤繁忙。
一个长着一副尖酸刻薄样的中年妇女一手叉腰、一手扬着手帕厉声喝着进进出出的差使:“你们一个个都小心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否则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躬身:“是,姑姑。”
“之前交代过你们的上菜顺序都记清楚了吧?”
众人再答:“记清楚了。”
见屋内百余人皆在规规矩矩做事,妇人点头欣慰道:“那就好,都忙去吧,动作麻利点。”
话毕,各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一妙龄女子身穿白衫、腰系红绫穿梭其中,与其他众多着一样服饰的宫女一起忙里忙外的端碟送菜。
掌事姑姑看着来来往往的众人,倒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之处,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之后,她忽然蹙眉问道:“小月呢?你们有谁看到小月去哪了?”
听到问话的宫女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凶神恶煞的妇人气得一跺脚,恶狠狠道:“这死丫头,关键时候跑到哪去了,看我等会找到不打断她的腿!”
那白衫女子走上前,欠了欠身道:“姑姑好,小月姐姐刚刚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但她走时特意嘱咐了我来帮她做差,姑姑有什么事交代我便是。”
正在气头上的掌事姑姑还在骂骂咧咧,见有人上前来,她用了一种老鹰般锐利可怖的眼神打量她:“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笑道:“回姑姑的话,我叫小北,是上月新来的,暂未分配行宫,现下只跟着宫里的姐姐们到各宫帮忙。”
妇人看着眼前说话的姑娘,瞧她的面相甚是乖巧,倒也不像什么坏丫头,但在宫中当差多年养成的疑心病让她依旧有些怀疑,问道:“是吗?小月不舒服怎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明眸皓齿的小丫头巧笑嫣然:“是的,上月新人入宫时,还是姑姑您带我们去库房领的衣服,一路上教了我们许多这宫中规矩,这些我都还记着的。但姑姑想必是见人太多,小北又资质平平无甚长处,所以未能入了姑姑的法眼叫姑姑记住我。”
“而小月姐姐本是想亲自来与你说的,但奈何实在病得厉害,没走几步便头晕眼花,奴婢怕她撑不住,就先送她回去了。”
她这话确实不假,上月是有招纳新人这么回事,掌事姑姑想了想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这是要给皇上送东西去的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那好吧,菜就由你去送。记得凡事小心,不然到时候惹出什么祸事别怪我没提点你。”
北染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后转而一笑,点头道:“我记下了,多谢姑姑。”
看着小北迈下台阶去往大殿,妇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人顶上不用重新安排,否则还真担心人手不够,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着实有些眼熟。
当时的掌事姑姑并未想起,这女子她确实是见过的,不过却不是在挑选入职宫女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