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就算是软禁,至少也给孤找点儿消遣的乐子吧?天天就在这小院子里看你们家那些个骚娘们伤春悲秋,孤实在已经腻烦透了!”
“殿下见谅,老叔公吩咐过,府内您哪里都可以去,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这府门却半步都不能出,若是实在闲来无事要找乐子,府中女眷可以任由殿下差遣……能得殿下的临幸是她们的造化,我韩氏一门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小的们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不过您放心,不该听的不该看的,小的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侍卫,或者说是狱卒根本毫无恭敬之态,挤眉弄眼的满脸都是猥琐与调侃。
韩羡此刻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被府中的乌烟瘴气再气死一回,他那些风韵犹存的遗孀们简直就成了倚门卖笑的风尘女,而他的府邸除了被当成囚禁段宣忱的监牢之外,污秽则更胜于城中的烟花地——随便什么人只要出得起钱或者她们看得顺眼,都可以去后院春风一度,而一想到嫖的是韩氏前族长的妻妾,那份大仇得报般的痛快淋漓更是让韩氏门下的子弟趋之若鹜。
而更要命的是那些女人居然无一例外都是于自愿,大概是因为叶浚卿那一剂药的药性过于强烈,以致那一天疯狂到令人难以忘怀,府里的女人们简直仿佛食髓知味的猫儿一样撕下了所有礼义廉耻的外衣,先是曾经春风一度的老相识,之后甚至是看守的护卫和做饭的厨子、采买的小厮——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没有了头一次干这勾当的羞赧,她们很快就把肮脏不堪的丑闻闹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
而那场野蛮粗暴却令人血脉喷张欲罢不能的盛宴亲历者们,原本也对这些风情万种狐媚入骨的小孤孀念念不忘,于是郎有情妾有意,驻守武陵的韩氏男丁们开始光明正大地寻各种借口去探望这些侄媳或者婶娘,以至于韩家大鸡窝的名声在百姓之中也不胫而走。
但说到底这也只能怪韩羡自己种因得果,若不是他好色无度又怎么会败坏了自家的门风,让这些不甘寂寞的红杏在他死后纷纷往墙外探头,正是那句市井的唱词——好色风流,不是冤家不聚头,只为戏人妇,难保妻儿否,嬉戏眼前谋孽满身后,报应从头,万恶淫为首,因此上,媒色邪淫一笔勾。
府中这些看押段宣忱的所谓侍卫无一不是韩氏门下的青年才俊,血气方刚的他们自然也免不了和后院的尤物们纠缠不清,乍听得段宣忱提起那些让他们神魂颠倒的女人,自然会止不住地往歪处想——毕竟眼前的这个小王爷,也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岁数。
“呸!你们当孤王和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一般下三滥呢?”
“呵呵~是是是,晋王殿下的名声确实要比我们这些人好得太多了——建康城里的百姓,可都对您赞不绝口呢~啊~哈哈哈哈~”侍卫挤眉弄眼地嘲笑着,全不在乎尊卑有别,而他显然对段宣忱的名声也知之甚详。
“放肆!”“啪!”
段宣忱似乎恼羞成怒一般以一记响亮的耳光终结了对方肆无忌惮的狂笑,被打的士卒先是一愣,随后一张脸上即刻浮现出了五个指印,随后那印记晕开,渐渐涨红了整张脸。
古人云,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段宣忱眼见其人目露凶光立刻下意识地躲避,但只练过几天花拳绣腿的少年怎么躲得过赳赳武夫的拳脚——只见那“侍卫”提腿只一脚就把他踹飞了足有三尺,巨大的声响让他身边的同袍都吓了一跳,而那些人愣了片刻之后才急忙前去阻拦,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已足以
令段宣忱遍体鳞伤。
“他妈的!小畜生!你以为你还是建康城里的逍遥王爷?实话告诉你,段归已经到了武陵城外,这一仗要是打不赢,你小子的脑袋就是我们献给当今陛下的降书顺表!老子看你八成还是个雏儿,他妈的于心不忍... ...咳~呸!不知好歹的东西!”所谓的侍卫在一众同袍的安抚下忿忿地走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对着段宣忱的脑袋啐一口吐沫。
段宣忱趴在地上默然无语,倒不是因为伤势过重,因为那个该死的混蛋身手着实一般,所以看起来鼻青脸肿血迹斑斑颇为骇人,但实际上既没伤着内脏更不可能伤着骨头,不过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真正令他痛苦的是来自对方的轻蔑——原来自己在这些逆臣的眼中,既可以是挥舞摇摆的大旗,也随时可以变成杀之以求平安的首恶。
以下凌上,恶奴欺主,自古至今也莫过于此。
半晌之后,段宣忱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随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虽已是狼狈不堪但他仍然没有忘了要整理仪容,当然最重要的是头上那顶父皇赐予的束发金冠——寒士尚且知道可死不可辱,何况他是天家血脉,他记得百里涉曾经教过他这个道理。
圣贤云,君子死而冠不免,讲的是上古先贤仲由,他为了救出陷于危难的主公而孤身闯阵,最终被敌人团团围困,得意洋洋的敌酋击落了他的冠缨令他披头散发,妄图以此羞辱他,仲由却笑着说君子即便是死也要仪容整洁,于是一边坦然地系着发冠,一边被敌人砍成了肉酱。
所谓勇气,并非一个人披坚执锐,身后万马千军山呼海啸之际能够多么一往无前,而是当他匹马单枪,面前刀山火海之时会有几分的坦然慷慨。
千古以来,能如此者寥寥——比如仲由,又比如那已与神话无异的谭公复生。
望门投止思张检,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段宣忱是百里涉最为头痛的学生,只不过他每每听到这些传奇时都会安静得好像一尊雕塑——他生平最厌恶那些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学问,但他生平最敬的却也是读书人,他们也许迂腐,但骨子里却往往有一种百折不挠的东西,即便是身化清风肉化泥,那东西也依旧会留在这天地之间铿锵作响。
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来人,打水,孤要沐浴更衣!”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闹剧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这次“侍卫”们进来时明显谦恭了许多,甚至都想起来了面对他时,应该至少躬身作个揖。
温暖的水和崭新的衣冠很快就准备妥当,而那些侍卫似乎明白了他为何要做这些事,眼中都难免露出了些悲悯之色——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如今却要为了别人的荣华富贵而身首异处。
“殿下,需不需要叫两个侍女来... ...”他们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少年,于是只能推己及人,觉得大概他死之前也该是想要尝尝女人滋味的。
“不必,下去吧。”段宣忱一口回绝,他不得不嘲笑这些蠢货的狭隘和粗俗——自己若是喜欢这些,恐怕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已不知享用了多少。
此刻段宣忱忽然想起了百里涉曾经教过他的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而随着这个念头一出现,他身上的伤似乎也
并没有那么疼了。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服装,静静地坐在桌案前翻起了那本已经看了无数遍的《万世明鉴》——屋内灯火昏黄,屋外的风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偶尔漏进来的一缕寒气卷得书页沙沙作响,不知是否天意使然,正好翻开了前朝武帝溺死明王林寒终得帝位一节,段宣忱看着这一段文章苦笑不已,自己如今何尝不是那个被扔进河里溺毙的傀儡?
“哐哐哐哐哐~”
急躁的锣声毫无征兆地狂躁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段宣忱却对外面突如其来的嘈杂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他不是愚钝之人,当然早就明白这翼州之战无论胜败自己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韩爵果然是个小人,明明就是打算取自己的性命,却还要故弄玄虚生怕人看到他手持屠刀似的——段宣忱静静地等着韩家人破门而入,可等来等去却耳听得喧嚣之声渐远,终于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几个穿着夜行衣靠的蒙面人。
“假扮刺客?亏你们想得出来,孤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们,还有谁需要杀我... ...”
“殿下,时间紧迫,这是魏王的手书,请过目!”为首的黑衣人自然是祁玦,他递上一张信笺的同时还给了段宣忱一身和他们相同的衣服——段归特意选了几个和他身高体型相仿的少年参与行动,目的就是为了鱼目混珠。
“皇叔?”段宣忱接过信笺展开,上面只有四句诗——卿游水底我临渊,我醉洪波汝戏莲。忍把青锋施阁下,君登极乐我随缘。
当日酒楼之中段之泓的祭鱼七绝,在场耳闻之人只有百里视、段归和他而已,如此做即可证明来人的身份,更是在向他表明自己从没忘了血浓于水。
“殿下请更衣,我等会保您逃出这里。”
“好!”段宣忱当机立断,片刻之后已经和前来营救他的人无分彼此。
“... ...殿下只需跟着我即可,其他的,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做。”祁玦似是无意间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那眼神显然是话外有音。
段宣忱立刻意识到他可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但既然段归能够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自己也该和段归一样信任这个人。
他只好满心疑惑地跟着为首的黑衣人,看着他用一根极细的丝线将前来阻挡的韩氏兵卒纷纷斩首,他不知道段归的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狠辣的绝顶高手,但显然他可以很轻易地就带自己逃出生天。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杂乱的脚步声和星星点点的火光。
韩爵的大队人马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再折返回来却发现段宣忱已经没了踪影,于是立刻沿着血迹一路追踪而来——祁玦亲手制造的尸体成了追兵最好的路标,很快的,双方已经可以看到彼此眼里的杀机。
祁玦一行人若是不带着段宣忱可能早就没了踪影,但是带这个全然不通武艺的少年,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分头走!港口集合,记得是一艘黑舷双帆的小舟,船头点着一串三只白色的灯笼!”危急关头,祁玦这才将逃生的法门告知众人,于是十几号人瞬间就跑成了四五个方向,追兵一时间不知所措,眼看着他们在长街夜幕里消失无踪。
“妈的!分头追,死活不论只要把姓段的人头带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