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亲朋们!多谢各位仗义相助,但今日之事与诸公无涉,而且我相信这位客官绝非故意捣乱的人——这位先生,辛某替这位大哥给你赔罪了,抱歉~”
辛无牙抱拳拱手一躬到地,沈稷见状更不好继续发作,拉起婉儿便要离开人群。
“你那些‘师兄’不是要杀你么,怎么还不动手?”婉儿一把甩开了沈稷的手,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澎湃着力量。
“... ...辛无牙,你等着!师门还会有其他人来收拾你的!”那几个装腔作势的大汉挤开人群扬长而去,临走前并没有忘记丢给婉儿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哼~装腔作势——骗子!你还有什么伎俩?”
婉儿越是生气,辛无牙反而越是轻松,只见他笑嘻嘻地将木猫翻过来,露出腹部那个鲜红的雕刻印记,上面正是和之前那些所谓的师兄身上一般无二的稷墨两个字。
“诸位挚爱亲朋请看这个印记,刚才买到手的诸位麻烦给小人做个证,”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来一直与那印记相仿的刻章,瞥了婉儿一眼后高声喊道,“这是稷墨学宫的弟子才有的名章,诸位仔细看,稷墨二字的旁边,是不是还有小人的名讳?”
“没错没错,这个记号我见过——我侄子就在荆州的学府求学,稷墨弟子确实都有这么一个名章!不过这材质... ...”
“这位挚爱亲朋说的对,稷墨门下的学子名章都是木质,可小人这个却是黄铜的——只因小人就学的是隐于极北之地的稷墨正宗,自然和一般的外宗子弟有所不同。”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片刻之前还稍有疑虑的目光竟也因为那个拙劣的印记而变得狂热——稷墨外宗的子弟确实都会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印章,每做成一件机关便要在上面刻下与印章一模一样的徽记。
不过内宗却没有这个规矩,他们只会在作品上根据个人喜欢留下一些随心所欲的暗记而已。
“你!骗子,稷墨内宗根本没有... ...”婉儿攥紧了拳头,泪珠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自己明明是好心揭穿骗子,可现在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却好像她才是那个骗子。
沈稷知道再让婉儿闹下去她说不定一世情急就会泄露稷墨学宫的秘密,于是只好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拦腰抱起离开了人群。
“辛某保证,假一赔十!”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知好歹呢——辛大侠,给我来一只!”
“就是,没家教~”
“小兔崽子快点滚!”
人群先是对远去的婉儿指指点点,紧接着便高举着自己的血汗钱争先恐后地扔进了辛无牙的笸箩里,好像生怕那里面装不下了似的——如此拙劣且漏洞百出的骗局,经过一番巧舌如簧之后居然可以令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哥,他明明是个骗子,那些人也跟他都一伙的!”婉儿气得咬紧了嘴唇,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 ...可是你看那些受骗的人,他们难道无辜么?”沈稷问道。
婉儿沉默,辛无牙并没有用刀子威逼那些百姓交出自己的银子,他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受骗者无一例外都是主动将自己白花花的银子送了给他,而且还对婉儿这个仗义执言者颇多怪罪。
“他们只是不明白真相,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就不会受骗了~”婉儿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大错特错... .
..就像睡梦中的人永远不会感激那个叫醒他的更夫一样,这些受骗者也永远不会感激揭穿骗子的人——他们之所以上当,固然是因为骗子口若悬河,但究其根本无非是出于贪图小利的愚昧,你揭穿了骗子便等同于在指责他们愚蠢,而他们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蠢,必定宁愿和骗子同仇敌忾,将矛头指向那惩治骗子的人... ...”
沈稷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抚着婉儿的头,侃侃而谈的样子霎时间像极了一个饱读诗书的鸿儒。
“... ...那,就任由他这么骗下去?”婉儿当然不甘心——这些人不仅仅是诈骗敛财,更诋毁了稷墨学宫的名声。
“当然不是,江湖上蜂麻燕雀四门,他们应该是蜂字门的——别急,一切按我说的做,保你如愿以偿。”沈稷眼中凶光一闪即逝,他早已发现身后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婉儿对此一无所知,可是她相信沈稷,于是很快她就将烦恼忘到了九霄云外,两只清澈如泉的眸子又开始流连于街边的美食和各种稀奇——沈稷任由她牵着自己在街市之中穿梭,也毫不吝惜自己身上仅有的俸禄,只不过他有意领着婉儿往城南而去,不到两个时辰,南门已近在咫尺。
看着婉儿疑惑的样子,沈稷只是笑了笑却一言不发,他牵着婉儿的手往城外走,而外面除了宽阔笔直的大道就只剩两边早已落尽繁华的蔓桃林——他看出了婉儿脸上的忐忑,毕竟四周行人渐稀,换做谁也难免不安,何况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身后的人影依旧若无其事地跟着,只不过已经从两个变成了一个——沈稷有意放慢了脚步,带着婉儿往树林的深处渐渐走去,婉儿虽说面露疑惑,脚步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随着二人越走越深,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毕竟四周已经几乎渺无人迹,可却总是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小子,你以为钻到这林子里来就能甩掉我们了?”面前的树后闪出两道人影,其中之一正是辛无牙。
“你们... ...你们想干什么?!”婉儿吓得小脸儿煞白,毕竟他看不出眼前这些人的深浅,只知道沈稷一个人要面对这十几条大汉。
“干什么?妈了个巴子的!敢坏老子的生意,自然是要你们长长记性——把那个小子给我往死里打!”辛无牙脸上彻底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出口必称挚爱亲朋的良善转眼就变了喊打喊杀的恶棍。
沈稷看着他摇摇头,看来他的面具,比自己脸上的这个更精致。
“慢着!让孩子先到一边去,咱们之间的恩怨,我愿一肩承担... ...”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后,沈稷便断定这不过是些空有蛮力的地痞无赖,但婉儿毕竟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他假意示弱的同时也对婉儿使了个眼色。
“哼哼哼~放心,你今天是必定得留在这做肥料了...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姿色,卖到窑子里说不定能值不少钱——小妞儿,等你长大了,爷再去照顾你的生意,啊?哈哈哈哈哈~”辛无牙放肆地大笑着,好像眼前的沈稷已经是个死人,全然忘了刚才被他一击就打飞了的胖子。
“婉儿,去那边,乖~”沈稷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里足够远,当然更是个绝佳的观景台。
“来吧... ...”
“弄死他!”
婉儿虽然担心,却依然很听话地走去了一边,沈稷对着身边的一众无赖招了招手之后,便把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俨然一副生死由命的样子。
辛无牙一声令下之后手下便蜂拥而上,他们才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一个个挥舞着斧头和大刀甚至是门闩就冲沈稷扑了过来,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略有些削瘦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地那么不堪一击——实际上仅仅一个回合,沈稷已经踢断了三条腿,掰折了两条胳膊。
“老大,硬点子,扎手啊~”
“慌什么!嗨迷子~”
沈稷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听得懂对方的黑话——乌合之众们觉得他不好对付问辛无牙怎么办,辛无牙回答说用迷药对付他。
辛无牙和手下暗暗从腰后摸出了什么东西藏在手心,那动作在沈稷看来简直就是在告诉对手“小心,我要使阴招了”——果然,几个人挥刀砍下来的瞬间一阵白烟迎面而来,沈稷立刻身如飞矢般倒退,堪堪躲开了那一蓬迷雾。
紧接着他双手甩出了几颗不知什么东西,随着破风之声直奔辛无牙等人而去,顷刻间那些人便惨叫连连倒地不起——沈稷扔出去的只是随处可见的石子,只不过每一颗都打进了一个人的眼窝。
佟林传授的暗器手法,他须臾不敢或忘。
“婉儿,好看么?”
“哈哈哈哈哈~好看!活该!”婉儿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树杈上,眼见沈稷惩处了这些恶人当即开心地抚掌大笑。
“你...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辛无牙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没兴趣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们——很快,你们都会是死人!”沈稷的心肠很软,尤其面对婉儿时;沈稷的心肠也很硬,比如面对眼前这些一言不合就要害人性命的无赖。
“我们是狐大人的人,我们的买卖就是狐大人的买卖!爷不是第一次被扭送官府,可每次不过罚点银子便能了事,可是敢得罪爷的人,没一个活着的——你小子现在跪下砍了自己的双手,爷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辛无牙似乎也是个凶残的亡命徒,这种时候居然都没有丝毫跪地求饶的意思。
但他越是这样沈稷就越是清楚该怎么做——打蛇不死必受其害,辛无牙的丧心病狂已经不值得哪怕丝毫的怜悯,于是刹那间沈稷就出现在了他身后,一手按住他的头顶用力一拧,咔咔两声便扭断了他的脖子。
辛无牙至死都带着一脸的怨毒和憎恨,丝毫没有悔悟的神情。
沈稷看着那张扭曲的脸,甚至怀疑他是否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愧疚。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为首的鸡已死,其他的猴子自然哆嗦成了一团,他们不停地冲沈稷磕着头,似乎已经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哥,饶了他们吧... ...”婉儿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沈稷杀人,可是每一次看到沈稷那种表情她都觉得如坠冰窟。
“婉儿... ...哥教你一件事——记得我之前说的蜂麻燕雀么,这是江湖上贼人的四种犯案手段,所谓蜂,便是如同蜂群一般聚众作恶,更好像一阵风似的来去倏忽;麻,是马的谐音,指的是那些单枪匹马的独行盗;燕,通容颜的颜,是指以美色迷人的女贼;雀,也做缺少的缺,是指靠谋取官缺坑害百姓的污吏... ...你眼前这些,每一个手上都沾着人血,都和那辛无牙一般死有余辜... ...”
“所以记住,今后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切忌妇人之仁!”
沈稷话音未落已经痛下杀手,转眼之间一众无赖便断颈摧心,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