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现在是什么时辰?”婉儿忽然对着沈稷大声问道。
“啊?”沈稷不明所以,被她忽然一问弄得满头雾水。
“这位小姐,现在是... ...申时五刻。”司仪的喜色一闪即逝,随后看了看场中做成高山流水之状的更漏,那山巅之上若隐若现的龙头周遭正好浮现五颗明珠。
“今天的值日星象是奎木狼... ...时辰,申时五刻... ...”随着婉儿一双略显稚嫩的手在那匣子表面按动了几下,一声细微的响动登时想起,随即匣子应声而开。
里面空空如也。
“空、空的?”
“好在没花钱买... ...”
“小女娃厉害啊!不管怎么说,这匣子就凭材质和做工也能值个一百万——小丫头,卖给我如何?”
客人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场,而那些不走的无非是因为一双眼睛已经被婉儿手里的匣子牢牢地吸住,难动分毫——这东西确实不值一亿两,但若是找到喜欢收藏这类机巧玩意儿的藏家,转手挣个二三十万倒也不在话下。
“不卖!我打开了就是我的!对吧,爷爷?”婉儿索性扑在了那个几乎跟她一般高的匣子上,将其死死捂住一副绝不撒手的样子。
“爷、爷爷... ...娃娃放心,这东西出了琅嬛阁不好说,但在这儿,没人抢得走——诸位,散了吧,这位小姐说了,不卖!”司仪半晌才反应过来婉儿实在叫自己——他还不到五十岁,忽然间被一个孩子这么称呼,当然未免有些沮丧。
最后两个字声如洪钟,而话音未落,几条身影已经拦在了那些觊觎匣子的人面前。
从来没人敢在琅嬛阁里不守规矩,至少还活着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沈稷的手自始至终悬在腰间,那里藏着他引以为傲的鹣鲽,此刻他貌似很惬意地坐在原处细细品味着琅嬛阁里不要钱的香茗和糕点,但指尖却时时勾引着杀机——返璞归真神华内敛,他的境界与两年多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婉儿,你怎么懂得那些什么... ...星象之类的?”见那些人悻悻然离开,他这才起身走去了婉儿身边。
“我才不像你,一天到晚舞刀弄剑——我这两年多除了作... ...机关就是写字念书,慕大人房里的书我都读得差不多了!”婉儿小脸儿一样,两手一背俨然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二位,东西你们现在就可以拿走,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卖主希望可以和打开匣子的买家——也就是这就是这位小姐见一面。”司仪的态度很恭敬,更是丝毫没有强迫的意思,但婉儿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期待。
“抱歉,我们要... ...”
“去见他的话,有什么好处给我?”沈稷正牵着婉儿要走,她却忽然回头问道。
“恕在下无可奉告... ...那位先生只说,如果买主有缘打开此匣便可请来一见,他相信对方绝不会拒绝——因为这个匣子并非是他偶然所得,而是他亲手设计。”司仪说到这里已经掩饰不住满脸的崇敬之情,那神态简直就像一个狂热的信徒。
“带路吧——不过他要和我一起,不然我哪也不去~”婉儿扯了扯沈稷的衣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司仪的答复。
“这... ...在下要去问过才能答复小姐,二位稍等~”司仪走进了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厢房,许久都没有出来——婉儿似乎很在意能作出这个匣子的人,而沈稷却在时刻戒备着那几个黑衣侍者。
“公子、小姐,卖主同意了,二位请随我来。”司仪领着沈稷和婉儿往那间房
走去,黑衣侍者却依旧一个个垂手而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二位,请!”司仪推开门自己先走了进去,随后伸手指向房中的一只铁笼——沈稷看着司仪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气,谁知对方见他如此却笑呵呵地自己先站进了笼子里,随后又是对着二人一招手,“请~”
婉儿背着小手一步三摇的样子逗得那司仪忍俊不禁,沈稷发觉他似乎真的没什么恶意,于是也紧随其后走进了那个圆形的铁笼。
“卡啦啦啦~”随着司仪扳动拉杆,铁笼开始缓缓降落——琅嬛阁里,还真的别有洞天。
“二位见谅,有些事情在下不敢多嘴,等一下见了卖主他自会一一告知... ...”不等沈稷发问,司仪先拿话堵上了他的嘴。
“爷爷,这个铁笼子,是你们做的?”婉儿似乎对这个缓缓下行的机关更感兴趣。
“... ...小姐不必这么客气——这东西叫通幽梯,可上可下,琅嬛阁里共有三十三处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一次最多可载十人,来回一趟最多半个时辰~”司仪见她好奇心重,竟好像十分欢喜似的细细讲解起来。
铁笼两侧尽是岩壁,在笼顶长明灯的照耀下更显得漆黑如墨——不知过了多久,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令婉儿紧紧抱住了沈稷的手,紧接着铁笼的下坠之势为之一顿,更是吓得她拼命抱住了沈稷的腰。
面前是一条青砖筑就的宽阔隧道,两侧灯火通明似乎一路斜斜蜿蜒而下,而他们脚下的阶梯则好像是直接在山岩上雕凿而成,却又如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人工的痕迹。
司仪在前引路,两人紧随其后,婉儿紧紧抓着沈稷的手,即便捏地手心里全是汗水也不愿放松一丝一毫。
三人沿着阶梯一路到底,又经过了一孔仅堪成年人独自通过的洞口后,眼前随之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个如同上层溶洞一般形状,却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洞窟。
四周的岩壁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洞窟,其间似乎还有铿锵之声隐隐传来,令人拿不准到底是工坊还是住宅——仅凭这鬼斧神工般的景象来看,此处的居民便得有数以千计。
建康之下,居然还有一座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小城!
而硕大的空旷地则被分割成了或大或小的工场,有的里面空空荡荡而有的则人影攒动,只不过这些场地里无一例外地放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机巧造物,有的正在运作,有的却像雕塑一般静静地矗立着。
司仪则领着沈稷和婉儿穿街过巷,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有男有女,却好像都对他们颇为好奇。
三人一路走到两扇很普通的大门前,司仪停下来伸手拉住门环轻轻叩了三下,之后大门便应声而开,可婉儿进去之后却没发现半个给他们开门的人影。
进去后他们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卧房,陈设却少得可怜,只有房间尽头摆着一张卧榻。塌前两个黑衣侍者恭恭敬敬地站着,似乎在随时等候塌上老者的吩咐——老者须发皆白,一张脸却光彩熠熠,颇有些鹤发童颜的仙风道骨之气。
“二位,这位就是我们琅嬛阁的主人——偃宗,学生告退~”
沈稷正在奇怪司仪和老者之间的关系,一转眼司仪已经在门外带上了房门。
“咳咳咳~小姑娘,你打开了老夫的天机匣?”老者似乎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矍铄,只是起个身就已经咳喘不止。
“嗯!是我打开的,老头儿,就是你要见我?”
“放肆!不得无礼!你们可知眼前之人是谁?!”黑衣侍者一声断喝,婉儿却丝毫不见退缩,反而一边紧紧抓着沈稷的手一边对黑衣侍者做起了鬼脸。
“呵呵呵~无妨,没事别扯着嗓子喊,再吓坏了人家孩子——小女娃,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开的天机匣?”老者显然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不过是想从婉儿口中听到细节而已。
“老爷爷,你那个匣子是以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为引,而顶部正中的日晷浮雕则暗示开启的关键在于时辰,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出值日星象... ...不过三垣并无暗示倒是废了我好大的功夫——紫微垣为帝宫,太微垣为臣宫,天市垣为苍生宫,共四十七象对应九州山川风水,所以我猜第二个开启条件大概和地理方位有关... ...嘿嘿嘿~我是不是很聪明~”婉儿得意地扬起小脸儿,嘴角险些就咧到了耳朵根。
“好!不错,很不错!这天机匣可是耗费了老夫半生的心血啊——此物上应天道,如要开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全因内部精密的机关可令其在此时此地与翌日他方的开启条件迥然不同,而这上识天文下知地理又心灵手巧之人可谓万中无一... ...好!小女娃,好哇~”老者颤巍巍地走下卧榻,两旁的黑衣侍者急忙伸手相搀,却被老者一把推开。
老者踉踉跄跄几步走到婉儿面前,抓着她的肩膀眼窝里止不住地老泪纵横。
“把那个拿出来!”老者抹了两把眼泪,转身对黑衣侍者喊道。
很快他们就抬来了另一口匣子,和天机匣一模一样。
“小女娃,再试试~”
“这有什么好再试的... ...这不是开了么——这些... ...这些都是机关零件?!”
这一次婉儿轻车熟路,说话间那口匣子便应声而开,不过这一口和之前的有些差别——它里面不是空的,而是像闺房里的梳妆匣一样层层叠叠地藏了七重暗格,里面密密麻麻却又极其规整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机关部件,大的四尺有余,小的不过半寸。
“女娃,帮爷爷个忙,拿这些随便拼个什么出来可好?”老者指着那一匣的部件,兴奋地手指都在不住地颤动。
“... ...爷爷,你考我就考我呗——不过这一匣子都是兵器... ...他不让我碰,连弹弓都不行~”婉儿撅着嘴,指着沈稷老大不乐意。
“兵器... ...兵器... ...你们听见了么?!这孩子、这孩子说这是兵器!哈哈哈哈哈~”老者索性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满是欣喜若狂。
刹那之间,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袖如乱云在匣子里上下翻飞——片刻之间,他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寒光烁烁的匕首,随即又是三两下那柄利刃又变回了匣子里大小不一的部件。
“孩子,照这个来,别怕——这位公子,求你让她试试,老朽这厢有礼了~”老者说着竟是要屈膝的架势,吓得沈稷赶忙伸手相搀。
“好好好~老人家万不可如此——婉儿,你就按老人家说的做... ...”
“喏,做好了!”一恍神的功夫,婉儿手里竟然已经拿着一柄一模一样的匕首。
“你!好好好!好!孩子,你愿意拜老朽为师么——只要你愿意拜师,老夫有求必应!”老者像是捡到了无价宝似的将那把匕首仔仔细细看了半天,随后开心地像个捡了狗头金的叫花子。
“那... ...你能教我机关术?”
“哈哈哈哈~孩子,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婉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以她的聪明当然早猜出这个老者绝不简单。
“老夫似乎姓乐,名字么... ...早就忘了,不过世人更熟悉我另一个名字——公输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