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可是他都没有应她。身下的马慢悠悠的，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雪谷。

身后赵剑飞和另一对人马好像发生了争执，苏嫣若也无心理会。她只是抱着北冥瑜，希望他能够醒来。

终于进入了雪谷，里面越来越冷了，北冥瑜也发出了一两声轻哼。

苏嫣若连忙去查看他的情况，才发现他的背上、胸前，还有自己身上，满满的都是血。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她不明白，再一看他身后，苏嫣若呼吸都凝滞了。

他的背上，不用细数，粗略一看就是七八支箭插在上面。触目惊心，胆战心惊，苏嫣若看了一眼就知道回天无力了。

即使是她的父亲在这里，只怕也救不了北冥瑜了。而她，更是无力回春。

他身上的血已经不流了，这儿太冷了，所有伤口上的血都凝固了。

她问他：“你疼吗？”

他摇了摇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是疼的了。他现在只是觉得，很冷。

从来都不曾这样冷过，自小就生活在北冥的他早已适应了北冥的温度。这雪谷里面的温度从前对他而言并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现在却受不了了，他冷得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我们下马吧？”苏嫣若提议道。其实下不下马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北冥瑜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只是她，还是想让他最后能休息一会儿。

她知道的，他已经很累很累了。这一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也是自己害了他吧？

“北冥瑜……”

北冥瑜摇了摇头，苦笑道：“叫我一声瑜可好？”

这是个太过亲密的称呼，换做平时苏嫣若绝不可能叫出口。只是现在，北冥瑜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瑜……”

她低唤了一声了，忽然就想到了瑜是美玉的意思。再想到初见他时的模样，一身白衣胜雪，贵气逼人耀眼夺目，可不就是块美玉吗？

那时的自己哪里能想到，他会有像现在这样狼狈的一天。

这雪谷似乎特别的长，马儿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出。

“嫣若，你看，雪。”北冥瑜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那雪花晶莹剔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花瓣一样的美丽形态。

苏嫣若抬眼望向天边，这里果真正在飘雪。

这儿的雪确实很美，不似飘雪城那般断断续续，时落时停，忽大忽小的。这儿的雪，下得很是畅快淋漓，纷纷扬扬的，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大朵一大朵地落了下来，近处的山峦，远处的雪原，还有头顶的天，脚下的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常年不化的积雪，哪里是刚刚落下的飘雪。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冥的雪景，给人一种震撼的美。

这是在慕容宸王朝永远都看不到的美景，慕容王朝的雪很少很小，几年才见一次。即使是下雪了，也飘飘洒洒的没有多少，刚落到树枝上，没多久就消失了。

而这里的雪，好像从来都不会化掉一般。

它就在那里，即使你不想它也要时时刻刻的看着它。它就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也是最纯白干净的颜色，让人一看到，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北冥归来不见雪，苏嫣若想，她终于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确实见到了这里的雪之后再去看慕容王朝的雪，就会觉得那根本算不上是雪，只是一些小冰晶而已。

“嫣若，我一直都想和你看一场北冥的雪，今日总算是达成所愿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北冥瑜笑的欣慰，“你说，我北冥王朝的雪，是不是世上最美的雪？”

他说这话时，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都将的很清楚，苏嫣若听到的尽是他的吃力。她觉得他该好好休息，而不该说那么多话的，可是她没有阻止他，而是静静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既然什么都来不及了，那就让他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吧。

“是，最美的，我从未见过比这更美的雪，谢谢你带我过来。”苏嫣若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哽咽道。

“别哭啊，难得看到这样的美景你该高兴才是。”北冥瑜吃力地伸手去抚摸她眼角的泪痕，只是他的手上全是血，在她的脸上擦出了血迹。

好像把她的脸给弄脏了，北冥瑜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又想将她的脸擦干净。努力地要抹去那些留在苏嫣若脸上的血迹，却是将血往她脸上越抹越多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脸都弄脏了。”北冥瑜又挣扎着起身，想要自己的袖子把苏嫣若的脸擦干净，可是他袖子上也满满的都是血污。

“没事的，我是一个医女啊，不怕血也不怕脏的，你不用再擦了。”

北冥瑜的手反复在苏嫣若脸上抹着，苏嫣若却感觉不到他手上有一丝的温暖。难道，他的手竟和雪一样冰冷了吗？

“是我太没用了，保护不好你。”北冥瑜低头黯然，现在的他格外的脆弱，换做是以前他哪里会露出这样的姿态。他总是一副风度翩翩贵气逼人的模样，器宇轩昂时只会让旁人仰慕和敬佩。在军营里的时候，他更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让人防不胜防。

可他现在，真是太虚弱了。

苏嫣若怀念当初的那个北冥瑜，可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回这个男人了。他现在还能说这许多话，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嫣若，待我死后，你就将我的尸骨埋在这雪峰边上吧！”北冥瑜抬头看着上方的雪峰吃力地笑道。

这是每一个北冥王朝的子民出入时都要经过的地方。他想，待他死后，他的亡魂就在这里看守，保护着北冥王朝万千子民出入平安，保佑着这北冥国土永远不会被人侵犯。

“我……”苏嫣若想说他不会死的，可她又不想骗他。

“我腰间有块玉，是我们兄弟四人的象征，也掌控了北冥王朝四分之一的兵权。你拿着它，将其交给我四弟。大哥骨子里有几分暴戾，二哥又生性莽撞，也就四弟适合当皇储了。”

苏嫣若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心里其实觉得，最适合当皇储的人绝对是北冥瑜，可他现在是办不到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选择了支持自己的四弟北冥玦。

“我生时未能保护好我北冥王朝，死后一定要在此守护。我北冥，纵使成不了威慑天下的强国，那也要做到无人敢欺！”

最后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他身上的力气。他的双眼渐渐合上，手也落了下来。

这个男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了。他只知道，自己是死自己心仪之人的怀里的，他觉得很温暖。

可这个男人死前最后一眼望的不是自己所喜欢的女人，而是他慕容王朝的天。

苏嫣若想，他就是再喜欢自己，自己终究也是比不上他的国家和他的子民的。这样的一个男人，才不失为一个男人，苏嫣若敬佩他。

“瑜……”

不管他走的有多坦然从容，她必然都是伤心的。

她昏过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男人，为什么在她醒来之后就有气无力的了？

为什么回忆起来还分外鲜活美好的男子，现在已经永远睡去，再醒不过来了？

瑜，醒醒好不好？不是来看雪的吗？这雪还未下完，你怎么就先睡了呢？

瑜，你是这生活在雪原之上的美玉，所以你死后也要回归雪里了吗？

雪好冷，一想到北冥瑜以后的温度都将和雪一样时，苏嫣若就觉得很难受很难过。

若是自己当初能配合他一点，他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了呢？

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两个满身血污的伤人，就好似这纯白干净的世界里唯一不净的地方。

赵剑飞一个人走了过来，看着眼前抱着北冥瑜尸体的苏嫣若，沉默了许久。

北冥瑜喜欢苏嫣若，他是知道的。苏嫣若一直都将北冥瑜当做朋友，他也是知道的。苏嫣若是个怎样的女子，他现在也清楚了。

纵使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死在苏嫣若眼前，苏嫣若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帮助过她多次的朋友。

看到北冥瑜的死，赵剑飞心里也是愧疚的。如果他能来的更早一些，或许就不会造成现在的结局了。

虽然在北冥瑜手上吃亏过很多次，但他对北冥瑜这个人一向都是佩服的。何况，当初在飘雪城里给自己治伤用的药，有不少都是从北冥瑜那儿得来的。

若是可以，其实赵剑飞想和北冥瑜交个朋友的。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北冥瑜这次太自负了，最终害了自己的性命。

“是微臣护驾来迟了，还请娘娘节哀。”

许久之后，赵剑飞才开口道。

苏嫣若没有抬头，而是低头动作轻柔地为北冥瑜擦去手上身上的血污。

“是赵将军啊，帮本宫一个忙可好？”

“娘娘尽管吩咐。”赵剑飞忙应道。

“帮本宫将成亲王葬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