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蹙了蹙眉，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群愚民，早晚能解决了他们。我已经说了，不要给那些流民开路引，不能让他们离开中州，这件事要是传入陛下的耳中，咱们可都落不到一丝好处……”
其他官员自是知道，可是，事实的情况哪里是容易掌控的……
纷纷苦笑一声，然后对视一眼，有一个带头的就开口道：“知府大人，这事情也不能怪我们，我们路引并没有开，可是那些流民暴乱，我们根本拦不住，如今人早已经离开了……”
“什么……”
李青山瞪大双眼，若是那些流民流窜，那中州的事情还想瞒着谁？
陛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办，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谋取政绩，难不成就功败垂成了……
知州开口道：“知府大人，如今叛军作乱，若是传入陛下的耳朵了，那就糟糕了，不若我们尽快镇压下来，这样子也算一桩政绩。”
李青山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当务之急，的确是如此。
倒是其他的官吏说不上话，脸上不自觉带了一丝苦笑，如今叛军也算有些实力，有那么好容易对付的么？
有一个姓娄的知县刚想开口，却被自己交好的同年拽了拽袖子，不让他多话。
说起来，李青山还真没把所谓的那些农民起义放在眼中，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能打得过他养的府兵，只是这段时间因为各种事情一直焦头烂额，他还没来得及去管。
官员定下来接下来的主要方向之后，大家才各自散去，娄知县不解的问自己的同年：“你刚才作何不让我开口，我所辖之地如今每日都有人饿死，那些所谓叛军，不过是吃不饱肚子的农民最后的挣扎，若是让他们吃饱肚子，这叛军自然就烟消云散，粮仓如今又不是没有粮食，为什么不能开仓放粮……”
娄知县的同年先是四处瞅了瞅，发现此地空旷，无人能偷听，才没好气的对娄知县说道：“你也在这里好些年了，难不成不知道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最是看中政绩，咱们粮仓是有粮食，可是咱们知府大人想的恐怕是今年粮食停产，他还指望着粮仓里的粮食去买他的政绩呢，怎么会愿意开仓赈粮……”
娄知县闻言疯狂的笑了一声，道：“可笑的政绩，竟是要用那么多人命换来么？我做官当初也曾胸怀抱负，如今做了什么，我不愧为一个父母官啊……”
他的同年还要说什么，却见娄知县貌似发狂的笑着离开。
娄知县的同年摇了摇头，低喃一声，接着说道：“我不让你开口，也是为了保下你的命，如今李青山在这里说一不二，你当众顶撞与他，还想不想活命……”
两人是同科进士，又被派遣到相近的地方做了个小官，关系向来极好。
娄知县回到家中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当众，任凭自己的妻子和老母亲在外面敲门许久，也不应声……
第二日，娄知县睁着一双熊猫眼总算是出来了，他的家人刚放心一些，娄知县却在饭桌上开口道：“我决定开仓放粮……”
如今外面的百姓食不果腹，可是他自己却是每顿好几个菜，家中也并不缺少粮食……
这些日子，想到他所辖之地一条接着一条人民逝去，他自觉对不起大家，便是面对自己妻子好厨艺做出的饭菜，却也食之无味。
娄知县的老母亲愣了一下，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好……”
娄知县的妻子咬了咬下唇，她自然也愿意给父老乡亲略尽绵薄之力，但是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家人。
娄知县在外的事情并不瞒着自己的妻子，她自然也知道知府大人绝对不会允许开仓放粮，到时候，自己的相公……
扑通一声，娄知县跪了下来，取下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朝着自己的老母亲磕了好几个头，双目泛红的说道：“我知道我做了这个决定，只怕是命或许都保不住了，孩儿不孝，没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说，如今还要让您受我的连累，我不能这样，芸儿，你带着母亲离开此地吧……”
又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看向妻子说道：“我做了这个决定，命不指望还能留住，只是却不放心你和母亲，若是我出了事情，我也不能耽误你，你为我守孝之后，便再找一个好人嫁了吧，只是我的母亲，需要你多照顾一些……”
芸儿是他妻子的名字，此时也扑通的和娄知县跪在一起。
“我不走，夫君，你派人送母亲离开吧，我死也要和夫君你死在一起……”
娄知县的妻子坚定的说道。
娄知县的老母亲擦了擦眼泪，说道：“儿啊，你若是出了事情，我还有什么活头，你若是硬要送我离开，我这就自己把命留在这……”
娄知县看看老母亲，看看妻子，久久的沉默不言，他不能因为自己害了母亲，害了妻子啊……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心中默数了几个数，之间那边娄知县的老母亲和妻子都晕倒了过去，昨晚娄知县已经做好了决定，今日是一定要送她们走的。
他走向院子，打开门，门外是他最信任的捕头，也是自己妻子的哥哥。
“进来吧，你带着她们速速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大人，你……”
“走吧，时间有限，我也不能和她们好好告别了，这是我这些年的俸禄，你们到了新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捕头红着眼眶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哽咽出一句：“大人保重。”
娄知县看着带着自己亲人的马车离开，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还怕什么，他自己一条命，便是能救的了百人，也算是功德了。
他郑重的戴上自己的乌纱帽，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身上的官服是如此沉重。
惊堂木一拍，背后的爱民如子在日光的照射下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一丝晃眼的光芒，娄知县开口道：“开仓放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