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哨声响起，确认得分，林幕没有走到场中间和队友击掌庆祝，只是向队友们笑着摆了摆手，留在发球的位置上等待，然后，接住了工作人员扔来的球。

虽然相互鼓励庆祝, 是比赛场上通常的提高气势、士气，稳定心态的方式，但其实他们现在缺的不是这些。

少点来回跑，体力能节省一些就节省一些吧。

发球区，

林幕左手托球，身体放松着静静而立。

球馆内零星的议论声此时也停了下来, 目光重新聚焦一处，显得很安静。

林幕看起来同样很安静, 他的世界也很安静，安静到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有些快，有些躁动，让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深呼吸，缓缓安抚着身体传出的负面信号。

即将再一次发球，他习惯性的又总结下自己，也为下一个球做着准备。

发球是他的强项，因为体力关系，这一次的比赛中他真正完全投入到发球中的次数不多。

上一场比赛，也是直到最后时刻，他才用耗尽体力的方式发了两个发球，当然效果极好，得分了，也最终取得了胜利。

可下来后，他考虑过，那是搏命, 也是赌，把全部体力榨干了，抛出去的在赌。

他从中也真正感觉到，一直来队友和自身的认识中，他的发球优秀，发球好，变化多而精，等等这所有的评价，并不是那么准确。

其实总结起来，他的发球变化并不多，他一直来靠的就是大力量和精准的角度来发，包括打球网下沿找拱网的方式，其实都是一样的模式。

这样的方式在常规情况下效果很好，即便是对国内国外很多顶尖选手来说，真正可以做到这般精准和力量并重的也不是很平常。

当然，人家的弹跳、力量、体质素质不是他现在可比的，但终归路子是这个路子。

因此，在他练出这样的发球时，他在现在的层次里，发球这一项称得上顶尖, 但真的耗体力，尤其是当他体力不足时，他在输出力量和角度寻找中更是优势丧尽。

而在刚刚这个发球时，他用了他以往很少用的跳飘，是调控力量下所发出的高飘。

要让自己的发球真正的变化起来，同一种起跳模式下，不到真正的出手时刻都让别人无法判断，让所有人都无法真正的定义你。

发球是如此，进攻时同样也该是如此。

林幕有了更进一步的领悟。

“呼——吸!”

“哔~”

发球哨响，整个球场更加安静。

林幕轻拍了拍球，最后一次调整着。

发球等待时间过去3、4秒，他再次抛球、助跑，大臂带动小臂在空中迅速划过一道弧形。

不再是飘球，比刚刚的球更高更快。

橘色的排球直冲向对面球场，径直飞向上一次接球的对方主攻手，从此端到彼岸，速度快到闪出残影。

“砰！”

进才中学的主攻只来得及移动一步抬起手臂，手臂还未彻底抬起，球就已经撞到对方上臂迅速弹开。

自由人奋力追去，但是球已经飞出了无障碍区，无奈他只能放弃。

裁判鸣哨，示意发球得分。

场上比分3:0，

“好球！”

“痛快！”

连拿三分，连续两个发球得分，实在是太提劲了！

金陵三中球员的懊恼和不甘神色，蓬蠡队的球员毫不关注，他们没有等林幕回场，主动的冲到了林幕的身边。

6个球员在端线外集合在一起，庆祝着第五局的良好开局。

“哔！”

裁判再次哨响，进才中学的主教练叫了暂停，决胜局上来被连拿三分，他不得不喊个暂停打断下林幕的发球节奏。

队员们走下赛场，进才中学的教练直接开口道：“不要被发球迷了眼。他体力状态已经不好，他的发球厉害不到你们都接不住的程度。

三个发球三种方式，正是因为他扛不住全力输出，盯紧点，守住接发球区域，一会儿自由人多掩护一下，后排和前排主攻，你们按照自己的节奏打，别被所谓的变化牵着走……”

球员们点点头，面上看起来没有了原本的懊恼，只是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只有真正面对才知道，对方这位被教练重点强调针对的球员是如何的难对付。

而且，接发球是防守方最被动的时刻，只能操于人手，偏偏对方在第五局上来就给他们变着法的来了几个。

好在，体力状态确实不好，也好在，对方不是每个人都像这个3号一样。

他们心里渐渐的安慰了些。

两边的球员或是在放松，或是在接受教练的指导，显得紧张而忙碌。

观众席上，小有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在正对排球场的一排座椅上，几名中年坐在一起，他们也再一次的说起了场中的两队和两队的球员。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蓬蠡队确实有实力，二传和这个接应是重点中的重点。没想到这个3号接应的发球也挺厉害。这还是体力已经明显下滑的状态……”

其他两人听着分析，也是点点头，年龄最大的一位，此时更是有些感慨，：“上一场他们和金陵三中的比赛我们都看了录像资料，蓬蠡队真的是非常讲究配合和战术的球队。

能用战术和配合抵消硬件素质上的劣势，如果不是体力确实出现大问题了，今天他们甚至能3局拿下进才，可真难得。

我就在想，我们和金陵、进才有差距，但自信点说，我们和这两队的差距，完全没有蓬蠡队这么大，如果我们……”

话未尽，但大家都明白意思，也沉默了片刻。

说是这个理，但其实哪有那么容易，他们的训练方式和理念就不是蓬蠡队这样的。可以这么说，蓬蠡队在这十几支球队中就是完全异类的存在。

在全国的队伍中，就没找到有几个像蓬蠡这样体能不强，但狠抓技术和配合的。

“……呵呵，我就说说！”

说话的人沉默之后，自己也笑了笑，接着道：“能到他们这样，不但需要这些配合和意识，也需要有绝对定盘的核心。

就比如这个3号，否则稍出些问题，就是全线崩盘。他们上一场比赛不就是，追平的那两局，如果没有这个小孩一人顶着全局的冲，生生的把局面维持了下来，也就没有他们的后来了。

还真有点羡慕，你说咱们渝城可比徽省强多了吧，可怎么下面就没输送一两个这样的人才呢？”

另两人没有接话，他们虽然也赞同，但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说话的人也没打算要两人应话，他想了想后，道：“咱们也是运气差了点，原本以为就要拼个金陵和进才，没想到又杀出来个蓬蠡。

运气更差的是，咱们和蓬蠡还是最后一天比赛，要是今天的话，或许还是拼个大概，他们接下来的对手宁波和潭州可没法像金陵、进才这么能拖手脚了。”

“郑指导，没打过谁知道呢，这个蓬蠡队就是纯业余队，咱们不是没机会，关键还是要看和金陵、进才的比赛……”

“呵呵！”

郑指导笑了笑，想起来问道：“小肖，你说蓬蠡队是业余队，具体什么个情况？昨天你特意收集的信息……”

“嗯，郑指导，我和徽省那边相熟的人打听了下，说起来这个球队真的挺有意思。”

被点名的年龄相对最小的一个，他在队伍里就是负责资料分析的。

自家球员的资料整理统计，也包括对手的文字、影音等相关资料的收集，要说一些有资源投入的地方确实架构上拉的不错，至少挺正规。

比如问话的是青年队主教练，比如头一个说话的他们的助理教练，没来的还有陪打和其他的技术教练。

不管成绩好不好，受不受重视，这些人员结构上至少是很完善。

小肖点点头介绍了情况：“蓬蠡体校是蓬蠡市的一个业余体校，以前在各项目上都没什么水平，省内比赛都砸不出多少水花，排球更不用说。不过，从他们的教练卢林来体校后开始发生了变化。

现在这一批人就是这个卢林教练一手带的。先不论他们的训练方式对不对，至少有些可观之处吧。而且，他们成队后的战绩不错。

省青排赛全胜，以省冠军身份进的分区赛，我听那边人说，私下里，和省青队、省队时常有交流，打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听说的是，徽省那边的老鲁教练挺看重的……”

“小肖，你等等！”

郑指导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说，蓬蠡队是体校的原班人马？没有省青队和其他队的人员加入？”

“是啊，没有，一个都没有，完全是他们在打省青排赛时的原班人马，甚至被挖走了两个人。徽省方面重视也不高，他们来参加此次分区赛的两个队，都是各管各的。您知道的，如果想集合省内青年资源，没有上面的组织，哪可能成型！”

郑指导有些古怪的摇摇头，他都有不知道如何去想了。原本以为是他们一样集合了省内的青年层次的精英，结果就纯粹一个地方队。

一个地方队和金陵、进才打成这样，不得不说，多少有些古怪和讽刺。

“要是今天再拿下进才，那可就真创造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奇迹了。估计明天所有队都会把这个蓬蠡队查个底儿掉，不知道到时候他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郑指导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郑指导，蓬蠡今天能拿下？”

暂停结束，比赛即将重新开始，郑指导看了看两方重新上场准备比赛的球员，稍想了想后这才回道：“蓬蠡队是靠出色的跑位和组织在打，所以对每个球员的跑位和临机球处理上的要求都是极高，体力是个大问题啊。

除非他们每轮发球局中发球的球员都是像这个3号一样，否则全靠运动战来抓分，他们的劣势也将越来越大。

这些体质素质上的差距，不是简简单单想弥补就能补的，其实我倒希望蓬蠡队能拿下，但以我的经验和观察看，很难……”

郑指导有些遗憾，来参加比赛的球队谁不想能冲进下一阶段，每个小组只有前二有资格，对他们渝城队来说，通杀对手拿第一显然不太现实，所以他们更希望有球队可以一枝独秀，他们努力拼第二个名额。

如果几个队相互纠缠，那么他们所面对的局面就将是要和那几个队全拼，除非能全拼下来，否则运气稍差一点，即便拼下一两场也是毫无意义。

比赛重新开始，三个人没有再说话，不管分析判断的对不对，比赛很快就能揭晓，他们也把目光重新投注到赛场上。

跟他们差不多的情况，这场比赛也吸引了另外的球队，他们都是来观察对手的。或许也有渝城队教练们的想法，但其实大多人心里都有些复杂和微妙。

蓬蠡队能不能拿下比赛，都不算好事，可以预见，这一组这一池水将会越来越浑。

有时候浑水也并不是那么好摸鱼的。

场中的比赛在继续进行，终究不会以旁观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见到，蓬蠡队的局面变的越来越艰难。

暂停后的林幕发球，

他的第四个发球未能奏响，进才中学接发球成功组织一攻，拿回了发球局。

比分来到3：1。

“下一球。”

林幕回到场内，保持淡然的拍了拍手鼓了鼓劲。

他接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对面发球。

队友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发球拿下3分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继续拼吧。

只是，在他们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准备接发球的时候，没注意到是，林幕隐蔽的晃了晃肩和踝。

身体疲乏情况下的极限大力动作让他几个受力关节一阵的不舒服，虽然还没到受伤的程度，但影响已经不小。

林幕想缓缓，可比赛的进行让他无法有丝毫松懈。

比赛的节奏进行得越来越快，本来也挺习惯快节奏的蓬蠡，终因为体力影响越加艰难。

对方的比赛经验真的很足，林幕带领着队友们努力的缓和想打自己的节奏，但总是在不经意的一两次跑位中不自觉随着比赛的总体节奏走了起来。

蓬蠡队的弱点再次出现，或者说他们的无奈也再次出现。

场边，看着比赛进行的卢林面色越发凝重。

想打自己的快变节奏，需要跑位需要步伐，更需要体力需要个体素质来支持。一旦到不能支持时，弥补劣势的战术就已经废了大半。蓬蠡队就算是能放慢节奏，也是无用，本来打慢打攻防硬碰硬的对垒就不是他们的强项。

这场比赛输了！

他心里为之一叹。

比赛场上，双方一来一回，比分没有拉的太大，蓬蠡队在勉强领先两分先达到8分。

但交换场地后，局势直转而下，进才中学也越打越有信心，各种强攻不讲理的让蓬蠡队招架不能。

比分打平，再被翻转，很快来12：14，进才中学拿到了本场比赛的赛点。

进才中学发球。

看着计分板上清晰的“14”，蓬蠡队的接发球队员都是极度的紧张。

就连林幕都有些手心冒汗。

一分，还有一分对面就要赢了。

蓬蠡队自成队以来，还从未有过在正式比赛中被对方先拿到赛点的情况出现。

发球等待时间结束，对方的副攻抛球，跳发。

——不好。

林幕心里暗自叫遭，他赶忙的向着网前冲去，球飞了过来，力量很大，从一出手的弧线林幕有个大致判断，飞行半场后，林幕的判断更是清晰。

在林幕拼命向前冲时，球已经在球网上拱了一下，接着打了个转，轻巧向着蓬蠡队的半场滚落。

林幕飞快的移动着脚步，即便此时的“飞快”只是他当前状态下能尽到的最大程度。

飞身，扑球！

他努力的伸出右手，完全没有再顾忌身姿落地后的缓冲。

“哔~”

裁判吹哨，示意得分，又示意着比赛结束。

“呼——”

林幕没有起身，一个翻转，躺在地板上，重重的呼着气。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阵阵的压抑气闷让他难受。

这个球对方发球质量不论，且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但结果已定，失分就是失分。

12:15，总分2：3，进才中学胜。

林幕和他的队友们，终于收获了他们参加正式比赛以来的第一场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