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仁做出连拉带谎的样子,把吴国贵拖离了铁狮子胡同。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也离开了铁狮子胡同。不过他们离开那里时,顺便也开始了掐诀和念咒。他们胸腹上的太极图案旋转了半圈,时间也就被他们的手指掐去了半日。
太阳突然掉落在了那边的山头,碰得头破血流。
两个道士立身的地方变成了平西伯府门前。
张存仁和吴国贵正在与府前的两个士兵交涉,做出乞讨的样子。
“行行好吧!”张存仁佝偻着腰,有气无力地连连作揖,“我们今天已经来过几次,都被你们拦下了,可其他地方实在找不到吃的,这样下去,我们父子可能熬不过今晚!”
“饿……饿……我饿!”吴国贵一边说着,一边咂着自己地右手拇指,仿佛在啃噬一块鸡肋。那么一双黑手,左右两边的大拇指却被他吮吸得干干净净。
门边的士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看了看面前一老一傻的父子俩,都在摇头。
“我们真的不能放你们进去,”一个兵士显然有些心软,“这里是只准进,不准出,你们要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
“这——”张存仁显出为难的样子,“那军爷能不能……能不能代我们向主人家说一说,让人家给我们一点吃的?前几天这家门前也有人守护的,我们都是请他向主人通报的啊!”
“前几天是前几天,现在是现在,”那个士兵继续说,“前几天这家人的主人是明朝的平西伯,现在是阶下囚;前几天守大门的是他们家家丁,现在是大顺国的军人。”
“大……大顺国皇帝不是说要杀富济贫吗?我们可就是最……最穷的人啊!”
张存仁说完,眼巴巴望着那个有些心软的兵士。兵士拿眼望了望他和吴国贵,又望了望另外一个士兵。
“李过将军吩咐过,出了什么事,都要拿下我们俩的人头,”另一个士兵的语气很严肃,“还是那句话:只准进,不准出,你们父子看着办!”
“那我们还是走吧!”张存仁看着吴国贵,一脸的愁苦。
“爹!我……我……我饿!”吴国贵眨巴着眼。
“那——”张存仁又拿眼睛看着门前的士兵,可怜巴巴的样子。
“要进去就去——”那个士兵掏出钥匙,打开了吴家院门。
张存仁有些迟疑,见吴国贵已经急匆匆往里走了,只得跟在后面,走进了院子。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也跟着走了进去——当然,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两个来自几百年后的道士进到院子中间时,后面的门吱嘎一声关上了,接着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锁门声。
张存仁和吴国贵对望了一眼,往吴家正房那边走去。
吴家家人没有等到张存仁敲门,就把房门打开了。
出来的人是张小七。他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十分惶惑。
“快,救救我们父子俩人啊!我们已经几天没有讨到吃的了!”那个老年乞丐高声说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小七!”
“你——”张小七惊异地看着那个老年乞丐,“大……大……”
张存仁知道张小七要喊自己为“大哥”,不过他没有等到对方把那个哥字喊出,就立即用话把对方堵住,一面说话,一面那望人家屋里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大白天不是我们不来,是外面守门大军士不让进!”他说,“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那,那你们就进去吧!问清楚太太,或许应该还有些残汤剩水可以让你们填饱肚子。”
“那谢谢了,谢谢了!”张存仁向张小七说着话,人却迈步进入了屋里。
吴国贵也跟着进入了屋里。走在后面的张小七急忙把门关上。无极道人和李恒方只得穿壁而入。
吴三桂的夫人张氏一个人正在屋里愁眉不展,见到两个叫化子模样的人被张小七让了进来,颇有些吃惊。
“你们怎么进来了?他们不是只准进不准出吗?”张氏夫人说完,就把脸转向了张小七,“你让他们进来了,我们自己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可供给不了啊!”
“姐!你看来的是谁啊?”张小七看着张夫人,小声地说。
“哦,大哥?”张夫人又看了一眼张存仁,一脸的惊喜,差一点大叫起来。
“是的!吴三桂托我们来看看他的家卷,”张存仁摆了摆手,示意他的妹妹不要激动,然后说,“跟着来的还有吴三桂的侄儿吴国贵!”
“三桂的侄儿?哦,对了,”张氏夫人把脸转向了吴国贵,“这个铁塔一样的壮汉是我大伯哥吴三凤的儿子?”
“见过二婶!”吴国贵赶紧向张夫人稽首。
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张氏在烛光中仔细地看着吴国贵:“你说命运是不是在捉弄人啊?一家人四分五裂不说,我们而今陷在这北京城里,门外有兵守着,就是下人一天出门买一回菜也有人监视,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们正是为了这个事而来,”张存仁说,“闯贼以你们为人质,明地里在招降吴三桂,暗地可能已经在调兵遣将,要灭了他们这股明朝最后的有生力量以绝后患啊!”
“什么,大顺不是口口声声要三桂归顺,还封他为平西王吗,”张氏惊慌地看着张存仁,“大哥你怎么这样说啊?”
“要真有诚意封三桂为平西王,他们怎么会把你公公抓起来,用夹棍伺候着,让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生不如死?要真有诚意,他们怎么会放任刘宗敏把陈圆圆弄进了田弘遇府中,一进田府就将她强占?要真有诚意,他们怎么又会调兵遣将,要在吴三桂领兵祭拜崇祯时将他一句消灭?”
“真……真的有……有这样的事?”张氏大惊,说话结结巴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战战兢兢,似乎就要昏倒的样子。
“二婶!”吴国贵喊了一声,赶紧向前扶住。
张小七也赶紧过来扶住他的姐姐,把她扶上一旁的椅子。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张氏喃喃呐呐。
“姐姊不要担心,大哥既然能够进来,就肯定能有办法救出姐姐!”张小七安慰说。
“我倒是没有什么,我担心的是我夫君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四万人马!”吴三桂的夫人说,“还有陈圆圆,那么漂亮又有才气,为人其实很不错的,难怪三桂那么喜欢她了。她若真的被人占了,成了人家的小妾,对我夫君吴三桂的侮辱会很大。我的死活不重要,只要吴三桂、陈圆圆,我大儿子吴应熊、小儿子吴应麟他们能平安就行!”
“陈圆圆落入了刘宗敏之手,要救出来肯定有难度,”张存仁说,“不过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只是今晚我们无论如何先要把你和两个外孙救出去,才能想办法去救吴老爷子和陈圆圆!”
“是啊!”张小七说,“事不宜迟啊!姐姐一定要保重!”
几个人商量着,时间却在墙角窸窸窣窣地走它的路。夜渐渐深冷。
这事,一个家丁前来报告:“不好了,外面站哨的兵丁不知怎么一下子从两个变成了八个,四周的围墙后面也都一下子站满了人!”
家丁的话让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许多。
“肯定是我们的进来时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张存仁说,“怎么办?要是真的被盯上了,要走出去可就难上加难了啊!”
“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强行冲出去!”吴国贵道,“我在前面杀开一条血路,你们只管跟在后边往前奔跑就行。”
“不行!”张存仁说,“即使你万夫不当,李自成现在在北京城里的人马也太多了啊!我们怎么能够杀得出城?不能光拼蛮力,不多动动脑子,冒冒失失冲出去肯定要吃亏。”
“能保住我婶和两个弟弟冲出去,我吴国贵这条命算什么?”吴国贵懊恼地说,“况且如果我们不进来,闯贼也不会增加看守的人马啊!”
“侄儿快别那么说,”张氏赶紧说道,“一片心为我们好怎么还有错啊!其实李自成的人这几天对我们看得也够紧的。他们占据了北京城的第二天,就有人硬说我们家有人夜里从院墙上翻了出去了呢,我当时认为是小七逞能,还把他给骂了一顿呢。”
“是的!”张小七说,“我也几次试着凭我的身手偷偷潜出,向姐夫去报信,可都没有成功。”
这边议论着,张存仁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思考。
偏偏这时,院门那边却出现了嘈杂的声音。大家立即安静了下来。
“汝侯有令,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进出这个院子,”一个站哨的士兵在大声说话,“即使是吴家家人,也只准进,不准出!”
“我就是这家的家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气愤愤地说话,“我巴不得进去了就不再出来,可你们汝侯刘宗敏那个王八蛋不肯!”
“陈圆圆?”屋里,张氏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你说什么?”门外,看门人不安的声音传了进来。
“瞎了狗眼了?这是我们汝侯新娶的少奶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少奶奶要来她过去的家里收拾衣物!难道也是准进不准出?”
“少奶奶?”
“怎么?成了我们家门前的看门狗了,对主人也要咬几口?”女子的声音十分严厉。
门外不再有人说话了,开锁的声音叮叮当当,接着“吱嘎”一声,院门开了,啪啪的脚步走进了院子里来。(未完待续)